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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越道:「為人處世能左右周旋,八面玲瓏,上不違帝心,下不得罪群臣,不走極端,不出風頭,所提之議折中。其實這不是中庸,而是孔子所說的『鄉愿』!」

  「鄉愿者,貌似謹厚,而實則流俗合污,沒有道德的偽善之人!正因他是這樣的人,才屢屢揣測上意,鼓動陛下開邊西拓。」

  西拓的確是黑夫的倡議,山東儒生卻對陌生的西北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們甚至覺得,是這項國策,耽誤了他們鼓動秦始皇去祭拜泰山,納入儒家的封禪體系。

  淳于越毫不留情地說道:「在我看來,這尉將軍,怕是將當日之言忘得一乾二淨,其所行何利於民?不過是借為陛下開疆拓土之名,讓自己加官晉爵,增加富貴罷了!我承認他有些才幹,但孔子曰,今有人不忠信重厚,而多知能,如此人者,譬猶豺狼與,不可以身近也!公子切要小心!」

  唐鐸的師兄程商與黑夫關係不錯,對黑夫觀感挺好,便反駁道:

  「淳于先生此言差矣,尉將軍做郎衛時,便建言內史修磨坊,廣種宿麥,以解關東遷民之飢。為少府丞時,督造紙張,麻紙皮紙已風行天下,非但官府文書,連民間抄書也方便了不少。今為郡尉,又在邊地養羊紡布,雖然現在只用於軍中,但遲早會衣被北方,讓百姓免受霜凍之苦,這難道不是大利於民的事?」

  淳于越卻嗤之以鼻:「戎狄羊裘,壞我諸夏衣冠,豈是大利,實大害也!」

  唐鐸火了,他們墨家是推廣羊毛衣的支持者,便指著淳于越鼻子罵道:「腐儒!」

  淳于越則一揮袖:「愚墨!」

  二人雖共事扶蘇,欣賞其為人仁善,禮賢奮士,但在分封、郡縣等問題上,分歧亦極大,一言不合常相互爭吵。

  「二位先生且住!」

  扶蘇卻制止了二人的日常,他看著遠處,道路盡頭,一面打著「尉」字旗號的車騎在慢慢靠近,所到之處,役夫戍卒均肅然起身。

  他道:「恐怕是尉將軍等我不及,親自來了……」

  二人連忙閉了嘴,扶蘇一絲不苟地整了整衣襟,眼看那車騎越來越近,暗道:「古人云,夫弓矢和調,而後求其中焉;人必忠信重厚,然後求其知能焉。」

  「夫取人之術也,觀其言而察其行,夫言者所以抒其匈而發其情者也,能行之士,必能言之,是故先觀其言而揆其行,夫以言揆其行,雖有奸軌之人,無以逃其情矣。」

  「北地郡尉究竟是心有大義之士,還是一個鄉愿奸佞小人,我此番出塞監軍,有的是機會一探究竟!」

  第0433章 慈不掌兵

  車騎風風火火地在扶蘇車前停下,一位身著戎裝的黑面將軍下了車,朝扶蘇作揖行禮,說自己來恭迎公子監軍。扶蘇亦還之以禮,為自己遲到而抱歉。

  但還沒說下一句話,黑夫就先告罪一聲,喚來了負責民夫的校尉趙賁,斥道:

  「趙校尉,汝等從咸陽出發時,預定昨日抵達弋居,卻久久未見蹤影。軍情如火,邊檄連綿,汝等已耽擱一日,不加快腳步,為何要在此停歇!」

  校尉名為趙賁,算起來,還是北地郡守趙亥的侄兒,這一戰,黑夫是北地方面軍的裨將,位在校尉、都尉之上,他只能唯唯告罪……

  見趙賁為自己代過,扶蘇心中有愧,上前一步拱手道:「請尉將軍勿要怪罪趙校尉,讓民夫停下休憩,乃扶蘇的決議。」

  「是公子下的命令?」

  扶蘇是監軍,所謂監軍,便是朝廷委派,掌控運輸補給、將領賞罰等重要軍事,以及大軍與朝廷的通訊,官秩地位理論上低於一軍主將,但主將卻無法對監軍下達命令,雙方相互制衡。

  押糧是停是走,的確屬於他的權力,不過……

  黑夫已放低姿態,親自到弋居鄉等了一天,卻左右不見,無奈只能親自來催促,心裡實在有點窩火,對扶蘇印象大減。

  儘管對方是帝國的長公子,但事關這一戰的主次,事關日後的糧草押解問題,黑夫不打算讓步,便道:「黑夫想知道,公子為何如此?」

  扶蘇倒沒有貴公子的不可一世,不卑不亢地回道:「天氣酷熱,民夫水土不服,食飯不時,每日倒斃數人,今日更暈厥十數人,我見眾人勞頓,便想讓他們歇息喝水,天氣稍稍轉涼再上路。」

  黑夫有些詫異,看看休憩的民夫,再看看扶蘇,即便身在軍旅,他依舊是位卓爾不群的佳公子。

  按理說,這群長於深宮,養於婦人之手的公子哥們,誰不是視人命如草芥,視庶民為糞土,扶蘇居然會憐憫役夫,為數人倒斃而惋惜,倒是一樁異事……

  但這仁慈卻放在了錯誤的地方,錯誤的時間啊。

  於是黑夫道:「兵法雲,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公子不以身份之貴便輕視他們,而是視民夫如嬰兒、愛子,黑夫佩服。」

  他隨即話音一轉,嚴肅地說道:「但兵法中還有下一句話,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

  「掌兵不是不能有仁愛之心,而是不宜仁慈過度。如果當嚴不嚴、心慈手軟、姑息遷就、失之於寬,關鍵時刻,便不能治,不能使、不能令了!」

  「多謝將軍授以兵法。」

  扶蘇微微頷首,卻又道:「將軍之言雖有理,但難道要扶蘇坐視士卒倒斃而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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