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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秦吏卻不欲停歇,勒令圍觀的眾人將其抬到道旁,潑點水,能弄醒就繼續走,若救不活,便讓他就此死去,隨便刨個坑埋了吧!

  扶蘇看不下去了,他下了高塬,對蠻橫兇悍催促民夫行進的秦吏士卒下達了命令:

  「停下,將暈倒的人抬到陰涼處,讓本公子的醫者來看看!其餘役夫,就地休憩!」

  「公子三思!」

  校尉聞訊趕來後,勸道:「此乃御中發征,詣於邊外,不得因疲憊而停止不走,若倒下一人便停歇,恐無法按時抵達……」

  「我記得這條律令。」

  公子扶蘇卻道:「乏弗行,當罰主事者二甲,請校尉讓刀筆吏記下,二十九年巳月初三日,扶蘇一意孤行,使民夫休憩,當罰二甲!」

  說著,便讓侍從去取錢來。

  刀筆吏很尷尬,記也不是,不記也不是,既然監軍公子都這麼說了,校尉也無可奈何,只能道:

  「公子,陛下有令,五月便要開戰,在此之前,若不能及時押送民夫至邊塞,即便是公子,也難逃責罰,還望公子勿要讓下吏太為難!」

  扶蘇也肅然朝校尉作揖:「多謝校尉,扶蘇自有計較,定能在四月十日前抵達義渠城,五月抵邊,一天不差。」

  「下吏不敢。」

  看著公子眼中堅定的目光,校尉嘆了口氣,去安排眾人停下喝水休息。

  長蛇停止了前進,當民夫們知道是公子開恩時,安排人給暈厥者治療後,不由贊聲四起,用不同地方的方言道:

  「公子賢明!」

  跟在扶蘇身邊的淳于越和唐鐸見此情形,不由相視一笑,但隨即又別過臉去。

  他們的學派,是鬥了數百年的死對頭,但奇異的是,儒者淳于越,秦墨唐鐸,這二人竟不約而同地選擇追隨扶蘇,同他一起來到邊疆……

  墨者看中的,是公子扶蘇從小簡樸好仁,一直以來,都強諫反對秦始皇大修宮室,貿開邊釁,本來對秦一統後,未能非攻兼愛感到失望的秦墨,在這位賢公子身上,似乎看到了希望!

  至於淳于越,他是一個復古者,秦始皇雖用儒生為博士,卻不加重用,對他們的復古分封諫言,也嗤之以鼻。扶蘇則不然,他從小被華陽祖太后豢養,學過詩書,對儒學有一定興趣。

  眼看秦朝堂之上法家獨大,短時間內,皇帝絕無改弦易轍的打算,二人便索性呆在了公子扶蘇的身邊,希望慢慢施加影響……

  二人各懷心思,這時候,扶蘇也回到了自己的車駕處,讓人打開地圖,看看距離今夜要抵達的泥陽縣弋居鄉還有多遠。

  「還有二十里,北地郡尉已在此鄉等待……」

  他畢竟是帝國的長公子,與一般監軍不同,黑夫少不得要放低姿態,來北地門戶等候,但扶蘇心善,不忍催促民夫疾行,預計前日至弋居,卻一直耽擱到現在。

  扶蘇看著坐在地上都要睡過去的民夫們,再瞧瞧將黑的天色,皺眉道:「恐怕明日方能抵達。」

  他復又問墨者唐鐸:「唐先生,你說在伐楚時曾與尉郡尉共事過,墨者程先生,更與往來莫逆,你覺得,這位北地尉,是怎樣的人?」

  唐鐸略一思量,說道:「臣依然記得,第一次與尉將軍相見時的情形。當時我叔父唐夫子帶我與程商登陽城,看昔日孟勝與一百八十名墨者為義赴死的地方,我和程商便起了爭執。」

  「我以為,孟勝行的是墨者之義,多虧了此事,天下人才能信任墨者。程商則說,這不過是孟勝與陽城君的私誼,因為此事,墨家遂衰。」

  「當時尉將軍只是一名小百將,他聽罷後道,在陽城駐紮兩月,孟勝之事,竟是第一次聽說,本地百姓,已將墨者在此守城的事忘記了……反倒是一位世間鮮為人知的陽城邑宰,兩百年前為百姓修了一條水渠,百姓念其德,為那邑宰修了祠,每年祭祀不絕。」(見172章)

  「他反問吾等,為何百姓能記得兩百多年前的小邑宰,卻忘了百多年前的墨家巨子?」

  唐鐸至今依然記得黑夫微笑著說出的話。

  「他覺得,倒不是說孟勝之義,不及那邑宰,而是因為孟勝所行之義,不曾有惠及本地黎民,即便有一百多人赴死,震驚楚國,聞名天下,讓諸侯為之扼腕,卻不會給本地百姓留下太深印象,至多兩三代人,就都忘了。反倒是邑宰之水渠,一直澤被百姓,只要水渠一日在用,便無人忘懷。」

  「澤被百姓,方為長久之義,能讓百姓銘記之義……」

  扶蘇頷首:「有道理,尉將軍微末時,便出言不俗,難怪來關中後,常發驚人之言。」

  淳于越卻冷笑道:「雖不俗,但這位尉將軍,近年所行之事,卻與其當日所說截然相反,豈不謬哉?」

  扶蘇問:「如何相反?」

  淳于越道:「我對此人的印象,源於陛下令諸臣議分封、郡縣之時。」

  和其他儒生一樣,淳于越也是一個死硬的封建論者,極力想要秦朝恢復封建,讓諸公子分鎮四方,但秦始皇卻決意廢封建行郡縣,讓他大失所望。

  但比起同樣支持郡縣的法、墨來,他竟對持「郡國並行」的黑夫更加厭惡。

  「這是為何?尉君之議,不是儒家認同的中庸麼?」

  扶蘇不解其意,在他眼裡,郡國並行,不失為一種好的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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