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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叫灌嬰,睢陽城販繒之人,兄如何稱呼?」

  青年是個商賈,商賈、贅婿,往往是服徭最先被徵發的人。

  「沛縣劉季。」

  灌嬰低聲告訴劉季道:「聽說將關東徭夫集中於此,是要押送糧草去他處的,風傳是要去打胡人……」

  劉季恍然大悟,鄭縣,並非此行終點!

  雖說去年朝廷改了服役的律法,讓北人戍北,南人戍南,西人戍西,不必遠遷徙。但位於中原地帶的百姓,因其人口眾多,仍是去往這三處的主力,今年更是將各郡「御中發征」的十萬人,臨時安排為運糧到北疆的役夫。

  「果然要去打仗。」

  本以為來咸陽幹上一年活便完事,誰料卻要被驅趕去遙遠而陌生的北疆,大夥都有些擔心,生怕自己死在那兒,尤其盧綰,更沒來由地抖了起來。

  倒是什長周勃握緊了手裡的弓箭,他也是沛縣人,祖先是從捲地遷過來的,世代靠編蠶箔維持生計,還常在人家辦喪事時,去吹簫奏輓歌,混口飯吃。周勃與父祖不同,長得人高馬大,能拉開硬弓,射術極佳,聽說要去邊疆參戰,不免起了乘機立功得爵的心思……

  「別想了。」

  劉季卻給他潑了涼水,指著那群披甲戴胄的秦卒道:「打仗立功,是他們的事,吾等,只是運糧食,修路鋪橋,在荒野上築城挖溝,做苦活,如此而已……」

  次日清晨,負責眾人的校尉召集所有人,給他們訓了話,主題無非是北方有匈奴入寇,滋擾邊境,皇帝陛下已令諸郡尉將軍統兵出塞,擊匈奴。

  「靖邊御戎,非獨邊地之事,亦非獨關中之事,乃天下冠帶之民之事!」

  校尉叫張齮(yǐ),他在做戰前動員,此人說話文縐縐的,給戍卒徭夫們講了管仲、由余、司馬錯、李牧、秦開等人之事,言語慷慨激昂,讓人聽了熱血沸騰……才怪。

  來自泗水郡大字不識的徭夫們,連這五人名字都沒聽過,都沒怎麼搞懂,明明是邊境和胡人打仗,跟他們泗水郡的人有半文錢的關係?

  大道理不管說多少,都是雞同鴨講,但校尉也不管他們有沒有搞懂靖邊的偉大意義,言畢後,便宣布了眾人今後幾個月,要去服役的地方。

  「泗水郡徭夫,至上郡!」

  「吾等要去上郡啊!」劉季連連搖頭,這路可遠著呢。

  那張校尉接著又道:「碭郡徭夫,至北地郡!」

  徭夫們頓時議論紛紛,且不提沛縣徭夫如何愁苦,他們旁邊的碭郡徭夫中,和劉季交談過的睢陽販繒人灌嬰撓了撓頭,問夥伴道:

  「北地郡是什麼地方?」

  ……

  四月初,北地郡尉黑夫,也來到了北地郡最靠南的泥陽縣弋居鄉,他要在這等待皇帝分配給他的一萬五千名關東民夫,以及負責押送他們的監軍,公子扶蘇……

  第0432章 公子扶蘇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

  溝壑縱橫的黃土地,公子扶蘇立於塬上,腰間環佩叮噹,他看著山隘間綿長近十里,肩挑手扛,面容苦悶的關東民夫,不由念出了這首《豳風·東山》來。

  「我聽說,漆縣為南豳,北地郡為北豳,皆周之故土,周公旦率西人東征,西人徂於東山,懷念西土。而今東人西役,亦是同當年的周軍一般,軍旅辛勞,風餐露宿,睡在車輿邊上,好似四月時暴曬在野的桑蟲。」

  自小經歷了母親被冷落死去,母族的楚國外戚盡被打壓驅逐,舅父昌平君甚至背棄秦國,最終慘死這些事情,使扶蘇形成了容易悲天憫人的性格。

  此番他作為監軍,押送萬五千名民夫入北地,一路上,扶蘇可算是見到了真正的役夫之苦。聽著不同方言的抱怨,目觀其痛楚,扶蘇真正感受到了這場戰爭帶給他們的煩惱。

  二月農忙大體結束後,民夫才從各郡召集,三月至關中集合,四月便要抵達邊地。儘管扶蘇忍不住向父皇進諫,說這實在太急,但在秦始皇眼中,只有即將到來的大戰,只有那等待開拓的廣袤疆土,對民夫的死活卻並不在意,只當是必須的損耗。

  扶蘇卻暗自搖頭,他不認為,人命可以像箭矢、牲畜那樣,被簡單地當成消耗品。

  眼看民夫終日頂著太陽趕路,許多人水土不服、疾病纏身,還未到蕭關,就以每天數人的速度倒斃。扶蘇難免憂慮,等打完這場仗,光是民夫,恐有十之一二,永遠回不到東方吧?

  扶蘇感慨之後,一旁立刻有人應和道:「公子能理解詩中征人之意,真乃仁君子也。」

  卻是個寬袍大袖的中年人,腰間帶一柄劍,雖然熱得滿頭是汗,衣襟卻仍閉合得死死的。

  他叫淳于越,是公子扶蘇帶在身邊,以備諮詢的博士儒生。

  另一側亦有一人頷首道:「子墨子亦曾言,以其塗道之修遠,糧食輟絕而不繼,百姓死者,不可勝數也。與其居處之不安,食飯之不時,肌飽之不節,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不可勝數。此墨者之所以非攻也。」

  卻是黑夫多年前在陽城縣有過一面之緣的墨者唐鐸,他三年前還幫黑夫改良過造紙術,如今也成了扶蘇的賓客。

  這時候,下方傳來一陣喧鬧,又有個民夫因勞累而暈倒在路上,這已是今天上路後第十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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