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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季感覺倍有面子,眼下打開眾人的奉錢一枚地數著,心裡別提多舒爽了,有了這些錢,一路上可以酒肉不愁。

  但數完蕭何的贈錢後,他卻愣住了。

  「五百錢!」

  劉季又仔細數了一遍,的確沒錯。

  縣城小吏們並無多少工資,一年到頭,所得俸祿不滿百石,也就三千錢左右,哪怕是與他關係親密的任敖、夏侯嬰,也只送了三百錢,一個月的工資。

  「蕭吏掾俸祿可不止斗食,至少兩百石罷!」

  面對劉季的疑問,什長周緤嘟囔道:「再說了,蕭氏更是沛縣鄉豪,多送兩百錢,亭長何足怪也。」

  「話雖如此,但蕭何與我大兄不算熟識,憑什麼送這麼多?」

  劉季的小兄弟盧綰湊過來,他此番也一同西行服徭。

  「沒錯,按理說,是我一直欠蕭何幾次人情。」

  劉季回憶起自己同蕭何的往來,他和蕭何認識很早了,蕭何也是本地人,為楚吏,劉季跟著遊俠老大王陵在沛縣橫行時,曾犯事,蕭何放了他一馬。

  數年後,蕭何又做了秦吏,初為功曹刀筆吏,劉季當時尚是布衣,到縣裡考試為吏,蕭何奉命考他律令,問的都是些簡單的題。

  再後來,蕭何官運亨通,在朝廷書同文字的浪潮中,最先精通秦篆,甚至能作隸書,在麻紙上所書公文無疵病,頗得新來的縣令賞識,當上了主吏掾,管整個縣的人事進退。

  正巧那段時間,劉季幫沛縣獄史曹參破獲了一樁盜牛案,擒住了沒給他交足保護費的愚蠢盜賊,累功升爵一級至上造,蕭何讓他到縣中領取憑證,又與劉季有一番談話。

  身為尊者上司,卻屈尊結交賤者下屬,這不同尋常。

  但劉季性格使然,將一枚半兩錢放進嘴裡咬了咬,大笑道:「管他呢!錢是真的即可,或是蕭何覺得乃公有本事,想要與我結交罷!」

  話雖如此,但劉季心裡,卻暗暗記住了蕭何的情分……

  「等以後乃公富貴了,一定會加倍償還!」

  他一揮手,將蕭何送的這袋銅錢扔給車後背著弓,默然行走的材官什長周勃。

  「周勃,將這袋錢與二三子分了!讓他們勿要因遠行而逃跑,跟著我劉季,有錢一起花,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

  此言贏得了一陣歡呼,載糧食的馬車之後,是一群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農夫。他們一行五十餘人,均是縣裡按照名籍徵發的徭夫,但和往常每年一次去郡城、縣城幹活不同,此番服徭,是要去帝國的首都,咸陽!

  劉季背過身子,給每人分到十文錢的徭夫們打氣。

  「這叫御中發征,是去給皇帝的宮室做工,可以看看咸陽的風光,若是走運,還能看到皇帝的車駕經過呢!」

  ……

  別人家的秦吏押送戍卒徭夫,都小氣得很,唯獨劉亭長十分大方,反正不是自己的錢,一路上帶著徭夫們可勁花。這不,三月中旬,眾人才剛入函谷關,那兩三千奉錢就被他花得一文不剩。

  喝乾了最後一口酒,劉季將皮囊往身後一扔,開始追悔莫及:「在洛陽不該貪杯的,眼看就要進咸陽,聽說那裡的市肆才叫熱鬧,如今錢袋已空,該如何是好?」

  但就在眾人在函谷關報到時,卻接到了一個晴天霹靂:他們這次服徭的地點改了,不是咸陽,而是先去鄭縣!

  不能看看首都長啥樣,劉季和徭夫們不由大失所望,亦只能在秦吏的吆喝下,與其他郡縣的人編到一起,加快腳步,趕在日期前抵達,不然他們可是要受罰的。律法規定,如耽擱不加徵發,應罰主事者二甲。失期三天到五天,斥責;失期六天到十天,罰一盾;超過十天,罰一甲……

  劉季越走越發現不對勁:他們這群泗水郡徭夫已多達千人,而一路上,尚有十來支同樣規模的隊伍。除了身穿布衣的民夫外,還有套上一身甲冑的兵卒!士兵模樣的人不斷增加,他們臉上的表情既是興奮又是肅殺,劉季暗道不妙,這不像是去做工,分明是上戰場的前奏啊!

  但問題來了,要去打誰?是哪兒反叛了麼?

  沛縣眾人怯怯地聽著關中秦卒用他們聽不太懂的方言興奮交談,休息時偶爾望向關東民夫,均滿臉鄙夷,有人忽然說了一句什麼,惹得旁人哈哈大笑,也回了一個詞。

  劉季聽懂了,他們在說自己是「楚人」,而那個詞,是「亡國之人」!

  儘管朝廷一再推行律令,九州通貫,六合同風,但在他們彼此看來,對方仍是「非我族類」。

  放十年前,遊俠兒的劉季定會拔劍而起,血濺三尺。但現如今,身為秦吏亭長的劉季只是打了個哈欠,假裝沒聽懂,目光盯著隊伍里那些因為擔憂、害怕而面色蒼白,有逃跑欲望的人。

  「別想著跑,若被抓回來,可就不是罰甲鞭笞那麼簡單了!」

  周勃、盧綰均頷首,一行人乖乖到了鄭縣,發現這裡變成了一個大軍營,引導的官吏將他們交給一位校尉,安排他們住進簡陋的土坯房裡。

  泗水郡徭夫邊上,是一群睢陽人,劉季是個自來熟,開始過去打聽消息。

  走了一圈,他看到有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坐在營地里,用隨身攜帶的針幫同伴縫補衣裳,便走過去套近乎。

  劉季也在魏地混過,二人三言兩語就熱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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