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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始皇不記得自己吃沒吃,只記得,當時是冬天,一路上俱是雨雪,但母子二人心裡卻是暖的,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總算是安全,不再有性命之虞了。

  「昔我往矣,雨雪載途。今我來思,黍稷方華!」

  心情大好之下,秦始皇在安邑下達了一項命令:三十多年前,那些迎接過他的城邑,其治下百姓,統統「復一年」,也就是免除一年更役。

  秦始皇在安邑停留了三日,祭祀了「夏墟」。但接下來的太原郡,留給秦始皇的印象就不那麼好了……

  秦始皇二十八年未月(農曆六月)初,秦始皇抵達了晉陽。

  「晉陽好啊。」

  在車上時,秦始皇對隨駕的廷尉李斯冷笑道:「朕繼位的第一天,便接到了一個消息,晉陽反了!好在有蒙驁將軍為朕擊定之!」

  李斯垂首:「臣當時剛到咸陽,記得此事……」

  那份晉陽人給他的繼位大禮,秦始皇至今尤記,所以在當地也沒任何減免的恩賜。

  二十八年過去了,晉陽依舊,人卻面目全非,蒙驁已死,他的兒子蒙武也垂垂老矣,身體比王翦還差,也不知還有多久好活。

  老將在凋零,如今秦始皇親政前便活躍在戰場上的那批將領,還能頂用的,就只有羌瘣了。

  值得欣慰的是,年輕一代的將領人才輩出,蒙恬李信一度讓秦始皇失望,但他們都知恥後勇,這幾年在邊疆頗有建樹,馮敬、李由雖是官二代,但也算有點才幹。

  不過,秦始皇最為看好的,還是潛力巨大的北地郡尉黑夫,此子能文能武,且出身卑微,沒有根基。只是黑夫太過年輕,吸取了李信伐楚的教訓,秦始皇不打算讓他驟然登上高位,而打算慢慢打磨培養……

  因為對晉陽印象不好,秦始皇只在這停留了兩天,這兩天裡,還聽說了另外一件讓他胃口不佳的事。

  事情是這樣,太原郡尉來稟報,說是晉陽附近的榆次縣,似乎有荊軻黨羽舊友活動!

  「稟陛下,榆次有一名劍客,名曰蓋聶,家境富足,常與六國劍士往來。二十多年前,賊人荊軻曾遊歷經過榆次,與蓋聶講論劍術,荊軻事敗時,蓋聶不知所蹤。臣派人四處緝拿懸賞,近日他被人告發,竟是隱居在仇由,已經被官府捉住,敢問陛下,當如何發落?」

  郡尉欲以此邀功,秦始皇卻只感覺一陣噁心,扔下筷箸,面露不快。

  遊俠、劍客,這是秦始皇生平最厭惡的人,跟荊軻沾邊的人尤甚。

  他總感覺,這些欲置自己於死地的太子丹、荊軻殘黨真是殺不完的蟲子。

  皇帝會自降尊貴,去審問一條垂死的殘蟲麼?當然不會,秦始皇只是不耐煩擺了擺手,讓廷尉李斯按照律令處置。

  於是乎,蓋聶,這個避秦苛律,在山裡隱居,以揮舞木劍為樂,壓根沒什麼刺殺、謀反之心的老者,只因為許多年前與荊軻往來過,被外人說成是「荊軻之友」,就被太原郡丞判了「將陽」和「謀逆」二罪,在晉陽東市斬首……

  公堂之上,鬚髮斑白的老劍客蓋聶喊冤不止,他年輕時是榆次著名的劍客,家境富足,常與六國人士往來,但要說他是荊軻的朋友,那真是天大的冤屈。

  「老夫不服!」

  判決書下達後,蓋聶高呼不止。

  「當年荊軻曾來榆次拜訪我,與我講論劍術不假,但我二人對劍招劍法的理解,頗有不合之處,我覺得荊軻無甚本領,只會誇誇其談博取名聲而已,便勃然生怒,用眼睛瞪他,他便慚然而走,當夜就離開榆次,再未與我相見過,我豈會是他舊友黨羽?我不服,我要乞鞠!」

  乞鞠,便是被告不服判決,請求覆審,若是縣上的判決,可乞鞠至郡,郡府的判決,可乞鞠至「最高人民法院」廷尉處。

  蓋聶好歹也做過很長時間秦民,雖然他桀驁不馴不願遵循規矩,但也知道點秦律的制度。

  但不巧的是,李斯這廷尉就在晉陽,於是蓋聶早上請求乞鞠,下午時,李斯便親自來覆審了。

  最終,他駁回了蓋聶的乞鞠,認為謀反罪不可饒恕,維持原判……

  李斯的理由說得冠冕堂皇:「俠者,邦之五蠹也。六國不除此五蠹之民,厚賦養之,遂有破亡之國,削滅之朝!」

  「俠以武犯禁,太原本就有趙之遺風,青壯子弟欲從蓋聶學劍者甚眾,十人學劍任俠,便有十戶人家農田荒廢,邑中卻多出了十個憑藉劍術,作奸犯科之徒,故犯禁者誅!」

  法家最討厭兩種人,一是儒,二是俠,恨不得他們死個精光。如今皇帝為了平衡朝堂、學術,容許儒家為博士,法家輕易動不了他們,但民間的俠卻不同,自秦一統後,幾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這樁案子,遂被李斯辦成了鐵案。

  暗地裡,李斯一定要蓋聶死的理由卻是:「逆黨狡詐,陛下去年心軟,寬赦了一個高漸離,他便欲行不軌,差點冒犯天顏。對這些逆黨,寧可殺錯,也不可放過!」

  於是乎,就在秦始皇車駕離開晉陽,繼續北上的時候,蓋聶便被斬於晉陽之市,雖有老劍客不忿的疾呼,有旁觀者無言的嘆息,卻沒有六月飛雪……

  ……

  十日後,蓋聶被斬於晉陽的消息傳至巨鹿郡,一望無垠的大陸澤旁,一座隱蔽在山林的小院,響起了一聲巨大的拍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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