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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失去了一切,身份、姓名、優渥的生活、他人的讚賞崇敬,作為庸保,終日做著沉重的體力活,這都可以忍,但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長滿老繭的手,已經對築弦有些陌生時,他便再也無法忍耐了!

  高漸離的手撫過築弦,露出了溫和笑容:「我想擊築,我想彈琴,我想再奏一曲韶樂,引吭高歌,即便就這樣死去,也好過庸庸碌碌,像行屍走肉一般活著。」

  「何必如此……」張良慨嘆,卻也能理解。

  他建議道:「秦吏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來索拿高兄了,或明日,或後天。高兄,今夜就藏身在我拉貨物的牛車上,離開宋子縣罷!我可以送你去海濱,讓你乘船出海,去箕子朝鮮,去滄海君處,高兄便能終日奏曲……」

  「奏什麼曲,亡國之曲焉?」

  高漸離苦笑:「我不想去首陽山上,做伯夷叔齊……而子房想要效俠累聶政之事刺秦,我以為不易成功,而且太慢了。」

  「子房應當知道,秦王去年下令,六國故地,必一度量衡、錢幣,車同軌,書同文字,一起都要同秦地一樣。」

  「燕國的下一代士人,將不會再寫傳承了八百年燕字,也將再看不懂歷代流傳下來的典籍史冊。」

  他抬起頭時,眼中已滿是淚水:「趙政懷貪鄙之心,虜使其民,他不止是要踐踏召公的社稷,還要毀掉燕國的根基,打斷燕人的脊梁骨!如此下去,不肖二十年,這世上,便再無燕人!」

  「故我不能再等了,荊軻已逝,太子丹已死,但高漸離,還在!我要讓燕國,讓天下人知道,燕國,還有人有著錚錚鐵骨,百折不斷!」

  「你是想故意引誘秦吏來捉拿。」張良立刻猜到了高漸離的真正目的。

  「你想讓秦吏將你帶到秦王面前,你想效仿專諸、要離之事,近身刺秦!?」

  高漸離頷首:「趙政狂妄自大,自以為是天下之主,他賞金千斤,要秦吏活捉我,恐是想將我當做一件炫耀功績的物件,擺在咸陽宮裡!」

  「只要到了那,便有辦法!」

  「他會防備你。」張良不以為然:「你恐怕連見他一面都難。」

  高漸離卻有自信:「秦地亦喜築音,世人,沒有誰聽到我的奏樂,會無動於衷。更沒有誰聽過一遍後,不想聽第二遍!只要我被帶去咸陽,就一定有機可乘!」

  張良知道高漸離決心已定,只能嘆息:「高兄以己為餌,視死如歸,這份勇氣,勝過張良遠矣……」

  高漸離拱手:「子房大才,當留有用之身,我卻除了擊築奏樂,便一無是處,所欲治世,尚可娛情,值此季世,無所用也。」

  張良默然良久,過了好一會,才端起案几上的盞。

  「良只能以水代酒,敬高兄!」

  他重重作揖:「良是個惜身之人,明日便要速離宋子,不能親自為高兄送行了……」

  高漸離卻大笑道:「若我事不成,便只能指望子房了,更何況……」

  他手中的竹片再度從築上划過,仿佛真的在彈奏一般。

  「早在多年前,我已為荊軻,同時也為明日的自己,寫好了一首送別之曲!」

  凌晨時分,張良逾牆而走時,便聽到了高漸離的築聲。

  先是讓人聽之便心生悲憤的變徵之音,讓張良幾乎忍不住在牆下灑淚,接著是慷慨高亢的羽聲: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

  次日,宋子縣秦吏果然派令史來調查高漸離身份,帶到巨鹿郡去,有曾見過高漸離的人指認了他的身份,巨鹿郡守大喜,遂將高漸離收監,脖子上套著木鉗,派人送去咸陽。

  而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隴西郡狄道。在目送秦始皇車駕北上前往北地郡後,李信、黑夫亦帶著千餘人的隊伍,出長城秦塞,深入邊外氐羌之地……

  按照秦始皇的計劃,白馬與黑犬,將踏出西拓的第一步!

  第0372章 銀鞍照白馬

  秦始皇二十七年五月底,伴著知了沒完沒了的鳴叫,絕境長城的大門緩緩開啟,千餘黑衣秦軍緩緩出塞。

  騎行在最前方的是黑衣兄弟的總司令,隴西郡尉李信。跟在他旁邊不遠處的,則是被秦始皇任命為禱河使者的黑夫,這也是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

  作為「西拓」的開幕儀式,「白馬黑犬」為皇帝去大河上游禱告祭祀。

  他們的目的地,大概就是後世蘭州一帶,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而且交通狀況不容樂觀。

  只能在平地逞威的戰車無用武之地,所以這支隊伍,純粹由步騎組成的,邊塞之外補給困難,最近的哨所也在百里外,所以帶的人不多。

  本來黑夫要跨上皇帝賜的高頭大馬,被李信一勸才打消了念頭:「相信我,出塞巡視,山嶺溝壑縱橫,許多地方無路可走,有時吾等要在矮樹叢里探路,遇上雨水,馬蹄亦容易打滑,最不適合騎戰馬。」

  戰馬沒耐心,總喜歡馳騁狂奔,用來走山路,反不如老馱馬可靠。中途遇警作戰,才會換成戰馬,所以一名騎兵,至少要備兩匹馬。

  「南征豫章時軍中缺馬,我都是帶著兵卒,一同在密林里步行的,故而不知。」

  黑夫謝過李信的提醒,而李信的部下們,也下意識地覺得,這個來自南郡的黑小伙,對塞外騎兵作戰恐怕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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