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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經里還有很詩意的描述:「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釋之叟叟,烝之浮浮。」可這過程其實一點都不詩意,舂米的辛苦,是後世直接買白米下鍋的現代人難以想像的……

  繞到穀倉後,黑夫便看見,自家的大嫂,一個粗布陋服,衣不曳地的農婦,此時正繫著形同圍裙一樣的「蔽膝」,艱難地舉起沉重的木杵,往一個打進地里的石臼里舂穀子。

  大嫂名叫「葵」,是鄰里的人,十八歲嫁給大哥衷,如今已過去快八年了,她嫁過來時容貌靚麗,可惜經生活打磨,漸漸失去了姿彩,好在大哥脾氣好,夫妻恩愛。

  而年僅六歲的小侄兒陽,正蹲在石臼旁,一邊打著哈欠,手裡捏著根棍子,跟著母親舂米的節奏,不時撥弄下石臼里的穀子。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在農村,小小年紀就必須為家分憂,很難有一個好覺。陽雖然看似平日裡總欺負妹妹,可每逢清晨母親喚他們時,他卻悄悄起床,讓妹妹繼續安睡,是個好哥哥。

  黑夫不免有些心疼這懂事的孩子。

  「丘嫂。」

  他便走上前去,朝嫂子行了一禮,說道:「讓我來舂罷。」

  說著他便接過了木杵,木杵是實木做的,拿在手裡,頗有一些重量。難怪從早到晚舉杵搗粟,是秦國用於責罰女性的苦役,和男性刑徒做的城旦相提並論,城旦黑夫前幾天剛做過,其辛勞可見一斑。

  大嫂將陽趕去睡個囫圇覺,自己則捏著酸痛的胳膊在一旁拿著木棍,為黑夫揄穀子,一邊說道:「仲叔(指夫弟)不是要去匾里拜訪閻老丈人麼?」

  昨天黑夫將自己的打算跟家人說了以後,他們才告知他,真不湊巧,夕陽里呂嬰老爺子去縣城兒子家了,可能要臘月才能回來,所以黑夫要學律令的話,只得去附近的匾里找另一位退休老吏閻諍。

  「我可不能空著手去啊。」黑夫一邊持杵舂米,一邊笑道:「還要勞煩丘嫂替我準備四根肉乾,我要當成束脩送給閻老。」

  「你伯兄替你從縣城帶回的肉乾,還剩下兩根。」

  大嫂抬起頭,不解地說道:「我聽聞一般人去找閻老問事求教,不是只需兩根肉乾麼?」

  「我要帶雙倍的,因為想帶著驚一起去,讓他跟著閻老之子學讀寫,了解律令。反正冬天也無甚農活可做,與其讓他整日遊手好閒惹事,不如帶著他學點有用的。」這是黑夫心中隱隱產生的一個計劃,但現在還不能明說。

  大嫂點了點頭:「待我去伍老家問問,明日定為你準備好。」

  伍老,就是他們這個「五戶為鄰」的負責人,雖然不算官吏,卻只有五戶人家裡最富裕的才能當上。

  伍老家養著好幾頭彘,每年入冬都要殺一頭,將肉乾曬出來。因為這年頭,肉乾曬的越多,說明這人家日子越好過,黑夫他們家,過年頂多能吃上條魚,聞著隔壁飄過來的肉香味流口水,雖說這年頭的豬沒有閹過,味道不如後世,可也是肉啊。

  接下來,二人無話,黑夫大概舂了半個時辰的米,待到外面已經天色大亮時,才終於把五大二小七個人一天的口糧舂完,已經雙臂酸痛,累得不行了。

  他一個壯漢都這樣,難怪經常做舂米活的大嫂總是胳膊酸腫。

  「丘嫂,平日裡舂米,要多長時間?」黑夫擦了擦汗問道。

  「從平旦到日出,要整整一個時辰吧。」

  大嫂已經開始淘米做飯,即便花了這麼長時間,舂出來的,依然只是最粗糙的「糲米」,煮出來的飯,夾雜著不少帶殼米和麩皮,一口下去,要磕半天,咽得急了,甚至會颳得嗓子疼。

  黑夫看著手裡沉甸甸的木杵,以及大青石打制出來的石臼,若有所思。

  「這年頭的生產力實在是太落後了,尤其是舂米,簡直是家庭婦女的苦刑,畢竟男人要在外忙活田耕,沒時間做這些。母親說她從十歲起,舂了幾十年,胳膊都要舂廢了,如今她舉不動,就輪到大嫂,再過十年,是不是就輪到我那侄女小月了。女子們的大好青春,就是這樣一點點被打磨粗糙的啊……」

  黑夫嘆了口氣,別人家他暫時管不了,可自己的家人,於情於理,可不能再讓她們受此苦活折磨了。

  「該做什麼呢?石磨?碾子?可以考慮,好像石磨北方已經有了,只是沒傳到南郡來。但那些玩意是石頭打制的,造價不低,有點麻煩,我只是前世見過有點印象,自己不會弄。就算找石匠定做,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做不出來的,做出來也不一定能用,有沒有更簡單點實際的東西,我曾在紀錄片上見過的……」

  「叫什麼來著?」黑夫抓著腦袋,一時忘了那個生僻的名字。

  這時候,他已挪動腳步,走到了井邊,看到了架在井上的「桔槔」(jiégāo)。

  桔槔酷似秤桿,是這時代的汲水工具,在一根豎立的架子上加上一根細長的木棍,當中是支點,末端懸掛一塊石頭,前段懸掛水桶,當人把水桶放入水中打滿水以後,由於槓桿末端的重力作用,便能輕易把水提拉至所需處,一起一落,汲水可以省很多力。

  見到此物後,黑夫不由猛地想起!

  「踏碓,對,我要的就是踏碓!」

  他興奮地擊掌道:「踏碓和桔槔一樣,利用的都是槓桿原理,構造也簡單,快的話三兩天就能做出來,我記得這桔槔,是姊丈幫著弄的,他是本里的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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