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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跪在陸沉的旁邊,照著他的樣子,也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頭。他的額枕在泥土上,沾了少許泥土。

  這墳應該是新立的,沈清看著翻鬆不久的土塊,土塊上還有翻出的糙根他心道,時間大約在兩三日內。墳上不曾立碑,只插著一塊木牌。

  陸沉從身上翻出木炭條,放到沈清手裡。

  “我說你寫。”

  劉氏之墓子女敬上 長慶十年九月立

  木炭條在最後一筆折斷,沈清停頓一下,手並未伸回來,懸在半空中。陸沉握住沈清的手,難得輕聲慢語。

  “她……不是我母親。”陸沉道。

  墓中所葬之人,是把小寶自小帶大的阿嫲。當年他趕到時,阿嫲已經被人殺害,小寶則被迷暈當初威脅他的把柄。他顧慮著小寶,因此身中數刀,最後與暗殺者廝殺到崖邊。他以一人之力應下十數人,幾乎將所有人殲滅,但還是有漏網之魚。最後刺客與他齊齊墜入崖下,他護好懷裡的小寶,撞在石壁巨石上,丟了面具,丟了記憶,流落崖底的河水當中。

  直到被一條大船救下。

  陸沉恢復記憶那日便回過這小院。全是一年時間,從前面貌便全失。他收斂了阿嫲的屍骨,葬在了後院。小寶出生,便是阿嫲接生的。她憐惜這麼個小孩,自願幫他帶小寶,陸沉雖為小寶生父,但平日相處最多的,便是這麼個老婦人。

  可是,她卻因自己而惹上災禍,死於非命,善心不能善報。

  小寶曾問起過阿嫲,陸沉當時記憶模糊,卻已有依稀感覺,但他只對小寶說阿嫲找到她的兒女,享福去了。

  沈清緊緊回握又住陸沉。他看不見陸沉面具下表情,卻知陸沉定然在難過。

  死者已矣,生者如何難過,都不能將生命挽回。沈清想起早已離世的雙親,竟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這許多年。

  他又重重磕了幾個頭,他感恩於這個未曾蒙面的老婦人,為陸沉為小寶。小寶由來,沈清不問,他知道陸沉總會告訴他。何況,他很喜歡這個孩子。無論他從哪裡來,都是上天的恩賜。

  陸沉轉過頭,輕輕擦去沈清額間沾上的泥土。他的袖子蹭過沈清的臉頰,衣裳上有沈清的味道。陸沉今日穿的便服,衣服當然是沈清另外做的。他才不願意穿那假貨穿過的衣服。

  “我們起來吧,我帶你去屋裡看看。”陸沉站起來,從聲音中聽不出任何異常,“屋裡應該還有很多小寶的東西。”

  他們推門進了屋子,房間很簡陋,也就是普通人家的裝飾。沈清環顧一圈,能發現屋裡原先應該被人翻亂過,又被小心的歸回了位子,移開的地方,露出一塊乾淨許多的印記。

  沈清撿起地上的木馬,用袖子擦乾淨了。他笑著對陸沉道:“這是你做的。”沈清故意笑得開心,不願陸沉被糟糕的回憶包圍。

  “是又怎樣……”陸沉支吾著,一把兒搶了回去,放回了兜里。

  “很好看。”沈清小小誇讚了一下。

  陸沉毫無愧疚地接受了讚賞,他心道當然好看了,這可花了他十多天才磨出來的。

  “把這裡打掃乾淨吧。”沈清抬頭,望著牆角的蜘蛛網道。

  說干就干,兩人尋來木桶抹布,把房間上上下下打掃了一遍,到日落黃昏時,才將將完成。房間立時變得明淨多了。

  沈清取了蠟燭點上,陸沉坐在桌邊,他面具上的羅剎在燭光跳躍,顯得更加猙獰。

  “現在沒有旁人,你可以取下。”沈清說著,便想幫陸沉取下面具,陸沉卻攔住他。

  “等等,待會吧。”

  “好,好吧。”沈清退回去,看天色,他們今日回軍營怕是要很晚了。

  陸沉問:“你怕這面具?”

  “有什麼好怕的?”沈清笑了一下,又落寞道,“只是隔著面具,看不到你的臉,也看不到你現在在笑還是哭,讓我覺得有點慌張。”雖然通常他都是面無表情地冷著一張臉,但正因如此,偶爾顯露的一個小小微笑,才更不願錯過。

  “等打完仗回家,我就不戴這面具,我們……”陸沉說著,忽然站了起來,跳到沈清面前,忽然提出一個要求古怪的。

  “你抱我一下。”

  抱?沈清不明明就,伸手圈住他。

  陸沉搖搖頭。

  不是這個抱,難道是?沈清倒吸一口氣,這裡不太好吧。

  陸沉沒等到,稍稍離開他一點兒距離,看著沈清,沈清的表情古古怪怪,陸沉搖了搖他的肩膀,若無所覺地問:“你想什麼呢?我讓你抱我一下。”

  沈清這時總算明白他這個抱還真是單純地抱一下。

  沈清提了提力氣,抱起陸沉,好在陸沉瘦,抱起來也不算很費勁。陸沉雙腿纏住他的腰,居高臨下地看著沈清。

  沈清哭笑不得,為什麼要這樣抱,他還當真像是未長大的孩子。

  “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想讓大人這樣抱著,但那時總被說不莊重。小寶小時候我抱他抱得少,他會不會怪我?”

  陸沉這麼說著,沈清正要安慰他小寶不會怪他,卻見他忽然換了很是沉重和嚴肅的口吻,“你要好好練練,以後要多抱抱小寶……還有我。”

  “好好。”沈清滿口答應。

  陸沉說完這話,大概意識到確實不夠莊重,即使現在沒有其他人,還是臉皮發燙,他可是將軍,被人看到,臉要丟光了。

  沈清見陸沉忽然縮到他頸窩,便知陸沉這是害羞了。沈清壞事般掀掉陸沉的面具。

  “你做什麼?”陸沉受驚,差點又忍不住掐沈清脖子。

  “看看你。”

  “哦……”陸沉拖長音調答應了一聲,垂下頭,突然在沈清唇上啄了一下,“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什麼事?”

  “是小寶……”陸沉跳到地上,話憋在喉嚨,卻怎麼也吐出來。他焦躁又憂慮地在房間內來迴轉,沈清按住他的肩,和他直視。

  他不知道這件事說出來,沈清會不會覺得很可怕。陸沉下意識地就摸著自己的腹部,那裡有道長長的疤痕,是阿嫲當時給他接生破開又fèng好的。

  雖然傷口早已經好了,但是陸沉到現在還記得那時候有多疼。

  真的很疼。

  “沈清,如果我說小寶是我生的,你信嗎?”

  第49章

  “啊?”沈清被陸沉突然的一句話, 驚呆了,他難得結巴了起來, “生生生,你生的?”

  陸沉聽他驚訝的語氣,以為沈清不信,生氣地瞪著他:“你不信?”

  “不不不!”沈清見陸沉急了,連忙安撫他。沈清小心翼翼伸出手撫過陸沉的腹部, 輕輕地蓋住, “是這裡嗎?”

  “是。”陸沉垂下眼瞼,發出低落的聲音,“會不會很噁心?”

  “怎麼會?”沈清半蹲下來, 臉貼在他的腹部, 能感覺到陸沉輕微的呼吸顫動,他抬起頭, 對上陸沉的雙眼。

  “老天爺把小寶放在這裡,一定是因為,這是他賜給我們的寶。”他輕點陸沉的肚皮。

  陸沉垂在兩側的手指微微蜷起, 沈清勾住他的小指,小小地搖一下。

  “你是小寶最厲害的爹爹,你忘了嗎?騎馬she箭、舞刀弄槍、砍瓜切菜,無所不能的爹爹,除了飯會燒糊衣服會洗壞連考肥雞毛都拔不乾淨……唔……”

  “你閉嘴!”陸沉捂住他的嘴,甚至往他肚子捶了一拳。

  沈清捂著肚子,露出疼痛耐忍的表情, 叫陸沉以為自己力氣用得太大,著急問道:“我力氣太大了嗎?”

  沈清笑起來,陸沉才知道他是騙人的,更氣得想給他一拳。沈清握住陸沉的拳頭,突然貼在陸沉的耳朵上道:“你也是老天爺賜給我的……”

  “你你……不許叫這個名字。”陸沉狀似凶神惡煞地說道,他的耳朵迅速泛起紅暈,不知是羞還是怒,可是還是沒推開他。

  “不要叫這個。”陸沉咬咬牙,狠狠地掐了一下沈清的腰。

  “好好不叫。”沈清皺著臉無奈,他的力氣真的好大,掐得好疼啊。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你想什麼?”陸沉注意到沈清的分心。

  沈清搖頭,說了會被打得更慘。沈清圈住他的腰,“以後我會保護你,不讓你疼。”

  陸沉不屑的眼神瞥他一眼,推開他:“還是我保護你吧。”

  “行行,我們互相保護……”沈清笑著說,還不死心地在陸沉耳邊小聲喊了一下。陸沉真想狠狠踹他一腳,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煩。

  可真煩人,陸沉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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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多里外,匈奴安營紮寨處,單于帳中,匈奴王呼倫單于正和他的大都尉商量。

  大都尉道:“陳朝軍隊此時尚無所覺,怕以為我們還在休養生息。“

  “我們的馬匹和戰士都應該歇息夠了,明日且先派小股先行軍先行,試探一下情況。”單于道。

  “是。”

  單于忽然問:“餘糧還剩多少?”

  大都尉壓低聲音道:“士兵們還不知道,糧食不多了,僅僅只夠一個月。”他們這次瘟疫太嚴重了,不光死去的牛羊,便是戰馬也大量死去,導致騎兵銳減。

  “一個月……”單于思量片刻,“糧食的事,只你我二人知道即可,且莫再多傳揚出去。這場仗,我們不能拖,一定要速戰速決。”

  “陳朝軍隊那邊情況如何?”

  “探子來報,陳朝皇帝一開始沒同意運糧,後來又派了人來,不過聽說,他指派的這個監察官是個中飽私囊的大貪官,而且去年陳朝也頻有水旱,所以很有可能陳朝軍隊糧食也不足。”大都尉分析著,又頓了一下,“不過這都說不準。領兵的是陳朝的羅剎將軍,遇上他,什麼事情都有可能。我怕他另有渠道拿到糧糙。”

  兩人正說著,忽然帳外穿來哐當的聲音。

  “誰?”呼倫單于警覺。

  “是我。”一個柔柔的女聲傳來。

  呼倫單于瞬間放下心來,大都尉眉頭卻皺起來。單于對一個陳朝女子如此放心,讓他們底下人十分擔心。而且,呼倫從前並不是沉迷女色之人,也不知這趙姬用了什麼妖術迷得單于神魂顛倒,甚至連打仗都沒忘記帶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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