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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寶喊了聲爹爹,從白竹懷裡爬下來,蹦蹦跳跳地跑到玄深面前。

  他看著沈清給爹爹洗頭,覺得很好奇。爹爹給他洗的時候,從來都是沒輕沒重,水溫也控制不好,要不燙了要不涼了,小寶都是讓阿嫲給洗的頭。

  小寶問:“爹爹,沈清叔叔洗頭舒服嗎?”

  玄深轉過臉,隔著頭髮,悶悶地嗯了一聲。

  小寶興奮地說:“小寶也要洗頭!”

  沈清看小寶,笑說:“小寶乖乖的,讓白竹姐姐給你洗,好不好?叔叔現在忙著給你爹爹洗。”說著,沈清和白竹點了點頭示意。

  白竹在院子裡給小寶洗頭的時候,沈清在房間裡給玄深擦身體。

  他是蒙著黑布的,玄深在他眼前揮揮手,沈清果然看不見。

  玄深脫下衣服,坐到沈清面前,沈清看不見他,他卻莫名生出一種羞恥感。沈清拿著布巾,擦拭他的身體時,玄深更是漲紅了臉,甚至全身都開始泛紅,慶幸的是,沈清看不到他現在的樣子。

  可能是蒙著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沈清對安靜的環境感覺更加敏感。略微尷尬的氣氛之下,沈清開始和玄深閒談起來。

  “你很喜歡舞劍嗎?”

  沈清想起玄深僅僅執一把毫無鋒刃的木劍,徒手殺死瘋馬的模樣,仿佛神降。沈清覺得那才是玄深本來的樣子,他本是一柄劍,冰冷而義無反顧。

  玄深搖搖頭,又意識到沈清可能看不到。

  “我不知道。”

  玄深不知道,但劍拿在他手裡的時候,就像有了生命。

  “我曾得到過一些不錯的佩劍,於我都是無用的擺設,我明日送你吧。”

  沈清想,這次總該有理由把東西送他了。

  “你以後就不用在後院劈柴,我把你提到侍衛的位子去,隨我每日進出。”老管家這次總沒有理由反對,玄深的武功好,這次對他又有救命之恩……

  玄深半晌不說話,沈清以為他是不願意。提到侍從的位子之後,每日便要進進出出,見的人便多了,玄深十分排斥陌生人。

  哪知過了一會兒,玄深忽然問道:“月錢會增加嗎?”

  玄深問得認真,沈清竟被他逗笑了。

  “加的,自然是加的。”沈清心裡笑,看起來玄深,從前家境是並不差的,也不知怎麼就養成如今的守財奴模樣,連小寶都學他,倒和那老管家的性子差不多。

  玄深這才點點頭,嗯了一聲。

  屋外有小寶不時的咯咯笑聲,屋內只有兩個人不輕不重的閒談。

  天氣很涼,雖然屋裡弄了地熱,水汽蒸騰,溫度比外面高,但是光著身子還是有點冷,沈清也不做耽誤,很快就讓玄深披上衣服,他這才解開黑布。

  玄深已經穿好衣服,外面披了一件大襖。濕濕的頭髮搭在肩上,沈清怕他的衣服被濡濕,天氣冷,會傷了風寒寒,忙將掛在一旁的大毛巾給他蓋上。

  玄深捧著毛巾擦著頭髮,一邊看沈清說話。

  “這幾日,你多小心些,莫要讓傷口碰到水,也別幹什麼活,多放幾日假。”沈清囑咐完,想想,又加上一句,“月錢照拿。”

  沈清的話,竟讓玄深難得靦腆地笑了一下,就像是寒冷冬日的清晨,乾枯的樹枝上開了一個小小的花苞。

  沈清來不及做出反應,小寶一陣敲門聲,打破了氣氛。

  “爹爹,爹爹,你好了沒?”

  沈清轉身打開門,小寶咚咚咚地就撞了進來,身後跟著老管家和白竹。老管家的眼睛狐疑地在沈清和玄深身上轉了轉,又仔細看了房間裡面,確定沒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才放下心來。

  “夫人好。”老管家向沈清問好,身後跟著的丫環,也紛紛福身請禮。

  這麼多人擠在一個房間,房間就變得逼仄了些。況且玄深還散著濕發,被一群人圍著,氣氛很是尷尬。

  “管家,你這是什麼陣仗?”沈清看一眼老管家身後跟著幾個端著案板的丫環,案板用紅布蓋著,裡面鼓鼓的不知都裝了什麼。

  老管家探究地目光看了看玄深的胳膊,纏了厚厚的繃帶,大約也是見不得血腥,老管家看了兩眼就扭過了頭。他解釋道:“玄深救了夫人,是立了功,老奴是來給他賞些東西來的。”

  這老頭這麼大方?沈清眉毛一挑,他還沒吩咐,管家竟然就準備齊全了。

  老管家看出沈清的意思來,頗是不服氣。

  “老奴我並不是小氣之人,為我們將軍府有貢獻的,按府里規矩一律有賞。”況且,若不是沈清和玄深走得太近,老管家對這一大一小本就有好感。

  老管家對小寶露出一個自以為和善的笑容,小寶往玄深身後一躲,老管家鬱卒,老管家又看向玄深,玄深面無表情扭過頭。

  老管家向沈清怒目而視。

  夫人,你果然是禍國殃民的禍水!

  第17章

  沈清的私庫裡面放著好些兵器,長劍短劍彎刀長刀……可惜的是沈清不會使,縱是神兵也無用武之地,只能束之高閣,等待有緣之人。

  沈清打開庫房,一股陳腐的氣息撲面,沈清咳嗽了幾下,自他到青州,將這些嫁妝收進庫房之後,就再也沒打開過,實在是那些嫁妝不是金銀珠寶首飾,便是一些古董寶貝,金銀首飾沈清不需要,古董寶貝不是應急之時,也自然不會拿出來。

  這些嫁妝便統統進庫房,堆了厚厚的灰塵。

  沈清把窗子打開,點上蠟燭,昏暗的庫房才有了些亮堂。只見一個個紅木大箱子整整齊齊擺放著,有些打開了,是空的,更多的是合上的。這些嫁妝里不僅有原身的家庭置備的嫁妝,也有皇宮裡賞賜下來的。沈清打開一個最大的黑色漆金木箱,露出裡面一把把散發著冷意的兵器。

  玄深用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揀出一柄長劍,這把劍,沈清一打開箱子時,玄深就注意到了。

  鴉色的劍身上刻著繁複的花紋,一條蛟龍攀附在劍鞘上,栩栩如生,龍眼處,用黑玉鑲嵌著,燭光之下,熠熠生輝。玄深把劍拔出,銀白的劍身反she出森森的冷光,他細長的眉眼映照在劍身上。

  玄深的左手並不靈活,他舉起劍身細看,吹一口氣,黑髮遇刀刃即攔腰斬斷,隨手劃一兩下,那木箱便裂成兩半。

  沈清站在玄深背後,他看不到玄深的表情,只看得到背影,但沈清覺得這就是玄深應該有的樣子。

  手執長劍的他,看不出痴傻的痕跡,仿若新生。

  他可以與劍共舞,不需隨波逐流,或許依舊笨口拙舌,不善言語,但人卻像注入了新的魂靈。你會被他吸引住目光。

  玄深轉過頭,面上有很淺的歡喜之意,沈清看得出,他很高興,也很喜歡。

  玄深小心翼翼道:“這把可以嗎?”

  “當然可以。”沈清指了指箱子裡,“還想要什麼,都可以拿。”

  玄深搖搖頭,他只要這把就夠了。

  沈清隨他去了,只是關箱子的時候,突然看到底下還有一把一寸的匕首,好奇地撿起來。

  這把匕首明顯和玄深手裡的劍是一套的,上面都有鑲著黑玉的四爪蛟龍盤柱的圖案,沈清好奇著翻開了私庫的帳簿,上面記著盤龍劍和匕首都是皇宮裡頭的皇太后送的。

  皇太后?

  太后為什麼會在原身的嫁妝里加上這麼一件東西呢?原身是被皇帝賜婚給陸沉的,而且有一品誥命的品階,皇宮置備些賞賜無可厚非,只是大多數東西都是金銀珠寶和綾羅綢緞,原身更不是舞刀弄槍之人,這禮物送起來可並不合適。難道只是因為原身所嫁之人是舞刀弄槍的將軍嗎?

  沈清壓下心中疑惑,取了匕首插入,和玄深一道離開這灰塵遍地的庫房。吹熄蠟燭,關上庫房大門,裝滿了財富的庫房又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玄深的目光全被劍吸引住,哪怕他的右手不便,仍舊用左手執劍。沈清見過玄深用木劍殺死一匹暴戾的瘋馬,但並沒有見過玄深舞劍,此時看他在院中執劍,衣袂縹緲,疏狂瀟灑、酣暢淋漓,宛若雲龍翔空,有雷霆萬鈞之勢。

  秋風蕭瑟中,瓊枝玉樹沙沙作響,幾息之間,劍光熠熠,飛葉滿天,一樹枝椏齊齊截斷。

  滿地凋零。

  玄深收了劍,舞劍時,臉上冷峻如劍刃般的神情瞬間消失。褪去了那層冷硬外殼的玄深,雖依舊沉默不言面無表情,卻多了分人氣。

  玄深終究不是一柄劍,溫熱的能跳動的會笑會委屈的,才是他。

  那滿地的飛花落葉提醒了玄深,自己剛才的舉動,他往上望著那禿了半邊的月桂樹,不知所措。

  沈清撿起邊上的掃把遞到玄深手裡,道:“早點掃完,消除證據。有人要問你樹怎麼了,你就說不知道。”

  玄深點了點頭,把劍扔到地上,聽話地拿起掃把掃了起來。他的手不方面,就左手單掃,力道明顯沒有控制劍那麼順暢,掃得落葉四處飛濺,灰塵滿天。

  沈清坐在一邊看玄深掃落葉,覺得竟很是有趣。他喊了聲:“傻小子,別掃了。”

  “??”玄深停下來看著他。

  “裝作沒有看到就好了!”沈清指了指地上,又比了比老管家訓人的模樣,“可千萬不要告訴老管家是你砍的樹枝,他最是囉嗦!”

  “好!”玄深甩掉掃把,露出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笑容。

  沈清卻注意到,玄深越來越愛笑了。

  他剛到府里的時候,還怕生,現在卻可以像小寶一樣,毫無陰霾的微笑。沈清覺得玄深越來越像個活生生有生氣的人。

  沈清忽然站起來:“走吧!我請你吃東西。”

  玄深點點頭,沈清又道:“切記,要悄悄地,莫讓管家知曉,否則他又要嘮叨我這個將軍夫人做得不夠得體,身份不夠尊貴之類的話了。”

  玄深將劍反背在腰間,跟著沈清從後門悄悄溜出去。他很喜歡這樣的經歷,只有他和沈清兩個人,做著特別的事情。

  沈清也很喜歡,他是來自現代社會的人,他在這裡的身份是將軍夫人,他有不得不遵守的規則,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得去做。哪怕沈清現在也結交了許多朋友,但終究是不一樣的。

  人們會在意他的身份,會有意識地和他隔開距離,就比如在這府里,所有人都叫他夫人,把他當做這偌大將軍府如今唯一的主人。

  有時候,他也會孤獨,會想念現代社會和老友吃吃喝喝的生活。

  他甚至已經很久沒聽過別人叫他的名字——沈清二字。現代社會生活過的他,即便在這朝代已經生活數年,卻仍舊無法習慣這種古代不平等的生活,哪怕在大多數時候,沈清站的是高位,俯視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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