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說的,我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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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太醫話落,屋子裡靜寂得落針可聞。

  秦驀臉色倏然冷沉。

  不適宜有孕?

  什麼叫不適宜?

  目光如炬的盯著他手中的藥瓶,這一刻,他覺得做錯了什麼。

  將林太醫請來,是一個錯誤!

  他想要裝作不懂林太醫話中的意思,可卻無比的清楚,謝橋暫時不想要孩子!

  謝橋不但聽懂林太醫的話,也知道手裡是什麼藥。眼裡一片冷意,透著駭人的氣息。

  林太醫悄然放下藥瓶,看看謝橋,又望望秦驀,覺得他應當說了不該說的話,強大壓迫力下,恨不得當作隱形人。

  「你出去。」秦驀啞聲道。

  林太醫灰溜溜的走了。

  屋子裡只剩下秦驀、謝橋,還有一旁遞水的明秀。

  明秀回過神來,連忙解釋道:「郡王,您別誤會郡王妃,她吃的不是林太醫……」

  秦驀打斷明秀的話,「出去。」

  「郡王……」

  「滾!」秦驀面色鐵青,手背青筋凸起。

  明秀嚇得噤聲,不敢再開口,憂心的看一眼謝橋,得到她的示意,轉身出去。

  嘭——

  門扉合上,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藥丸緊緊攥在謝橋的手中,掌心的溫度化去,濕濕黏黏的粘在手心。抬眼望向秦驀,清冷的臉上並無半點波瀾。

  秦驀深邃幽黯的眸子,極為複雜的盯著她。

  想要問她,可又怕得到他不敢觸碰的答案。

  不願意生下他的孩子,足以說明,她心中無他。

  可,事情發展到如今地步,容不得揭去。

  極有可能,她是遭人陷害。

  面對謝橋,他突然間,失去自信。

  良久,秦驀道:「你可有話要對我說?」

  謝橋心中苦笑一聲,這一切人為的巧合,令她猝不及防。

  白芷,她的心機,藏得如此深。

  聲東擊西!

  將她的視線轉向藥房,殊不知,竟是拿她的藥動手腳!

  她該想到的!

  可是她是醫者,精通藥理,白芷定不會下藥害她。

  誰知,她只是離間罷了!

  想錯方向,便錯得離譜,中她算計!

  「沒有。」謝橋喉嚨發緊,清冷如皎月的眸子凝視著秦驀,看著他隱忍的面容,屏住呼吸道:「我說沒有,你信麼?」

  秦驀緩緩鬆開捏住的拳頭,冷峻僵硬的面部肌肉鬆懈,神情輕鬆,眼神難得柔和:「你說什麼,我都信。」

  謝橋扯開嘴角,綻出一抹淺笑:「謝謝。」

  謝謝你,毫無保留的信任的我。

  秦驀握著她地手,攤開她的手心,目光沉沉地盯著她手心化開的藥丸,走到木架旁的水盆里淨手。

  「身子不好?」秦驀粗礪的手指拂去掌心藥泥,一陣酥癢令她的手微微瑟縮。握著她地手,力氣愈發大幾分。

  謝橋見她那隻細弱無骨的手,被他的大掌握在手中,宛如珍寶一般,根根細細擦拭乾淨。

  「嗯。」謝橋含糊的應一聲。

  秦驀目光專注的看著她,「哪裡不舒服?」語氣平緩,帶著濃濃地關切,可這副架勢卻不容她糊弄過去。

  她目光閃動,避開秦驀的眼睛,別開頭,這種事情,她怎麼好與他說?

  即使兩人之間親密關係,可終究是抹不開臉。

  秦驀並未得到她的回答,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見她白皙的面頰似三月桃花,白裡透紅,嬌艷明媚,心中疑惑更甚。

  「究竟如何了?」

  謝橋抽出手,將他推開,聲音低微,幾不可聞,「這幾日你睡其他地方,我不方便。」

  秦驀目光一暗,她垂著頭,一頭柔順的青絲垂落在胸前,露出瑩白如上好白玉的耳廓,此刻紅得滴血。

  琢磨她的話,心中恍然,俊臉上亦有緋紅一閃而過。

  謝橋見他領悟過來,尷尬不已,訕訕地說道:「藥被換了。」她進來之前剛剛換進去,開門聲驚擾到白芷,慌亂間將擺在多寶閣上的粉彩瓷瓶碰倒。

  這藥不常吃,只每個月小日子來時前幾日服用一次即可。

  每一回,都是婢女們提醒她,自己早已拋擲腦後,倒也忘記了。

  因此,著白芷的道,未曾及時揪出來。

  「你不是出府去軍營了?藍玉告訴你的?」謝橋隨口問道。

  「白芷。」秦驀漆黑的瞳孔中,濃郁的墨色翻湧。他並不信白芷的話,招來藍星詢問,確有此事。回府時,恰遇見林太醫,尋他進府分憂。「蜀王妃身體不適,林太醫給她診治,他回府時是要從郡王府路過,恰好碰見。」

  說到這裡,眼底滲出絲絲戾氣,還有什麼不明白?

  白芷是蜀王妃的人,她通知他這一回事,爾後刻意拖著林太醫到他回府之時離去,碰上之後,他定會尋人給謝橋分憂。

  所以,也著了道。

  「她人呢?」

  秦驀掃一眼四周,並不見白芷的身影。

  「我安排她去蜀王府給蜀王妃送解藥。」謝橋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秦驀心照不宣的勾唇,食指彎曲,輕輕刮著她的鼻頭,眼底流泄出一抹溫情寵溺。

  ——

  蜀王府。

  蜀王妃面色蒼白的躺在床榻上,肚子裡面一陣不一陣絞痛得厲害。

  林太醫開的藥服用下去,腹中的疼痛並沒有緩解,反而越來越痛,心裡害怕極了。

  眸子緊緊盯著白芷擱在床頭的藥瓶,心裡掙扎,不知該不該服用。

  謝橋送來的東西,她哪裡敢碰?

  指不定是要人命的東西!

  「哎唷——」蜀王妃痛得在床榻上打滾。

  白芷站在一邊,看著屋子裡的人進進出出,手忙腳亂的伺候蜀王妃,依舊沒有任何的好轉。

  「滾!都給我滾出去!」蜀王妃雙手緊緊掐著肚子,人來人往晃得她頭暈,人越發的難受。

  白芷正要跟著人一同出去,蜀王妃嗓音尖利道:「你,吃了藥!」

  她實在受不了了!

  害怕晚了,肚裡的腸兒爛掉!

  想一個折中的法子,讓人先服下那包藥,再用謝橋的解藥。如果沒有問題,她便解毒了。有問題,也傷不著她。

  白芷面色慘澹,撲通跪在地上求饒:「王妃,看在奴婢替您辦事的份面上,饒過奴婢!」

  蜀王妃面色不虞:「你知道那賤人在害我?所以不敢吃這藥?」

  「奴婢……」

  「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早些告訴我?」蜀王妃聲音陡然尖銳,吩咐人給她餵斷腸散。

  白芷大驚失色,求饒的話未說出口,粗使婆子捏開她的下巴,將手裡的藥粉全數塞進她的嘴裡。

  「嘔——」

  白芷趴在地上乾嘔,想要吐出來,下一刻,肚子劇烈的絞痛。

  蜀王妃目光森然的看著在地上打滾的白芷,手指緊緊揪著身下的床褥,這症狀與她一模一樣!

  她幾乎可以確定,她當真是中斷腸散。

  粗使婆子壓住翻滾的白芷,拔開塞子,將藥粉倒進她的嘴裡。

  「啊——」白芷緊咬著牙關,粗使婆子手下不留情的掐她。肚子裡的腸子痛的在打結,冷汗涔涔,身上的疼痛不及腹部半分,不知哪裡來的一股氣力,掙開身上婆子的壓制。「放開我——」

  啪——

  瓷瓶被打碎在地,粉末碎片撒一地。

  婆子滾在碎片粉末上,尖銳的瓷片扎得她嗷叫。

  屋子裡霎時亂作一團。

  蜀王妃看著餵個藥,鬧得雞飛狗跳,額頭青筋鼓動,正欲發怒。突然,白芷喜出望外的喊道:「我好了!是解藥!」

  「解藥!快!給我解藥!」蜀王妃從床上坐起身來,失去穩重。目光落在一地的碎片上,一股氣血湧上頭頂,頭暈目眩。指著白芷,哆嗦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這個時候,只怕她那一計,挑撥謝橋與秦驀,她如何還會給解藥?

  背上被扎著瓷片,鮮血滲透外衣的婆子,朝著白芷猙獰一笑。這個賤人,竟敢推她!

  解藥被撒,她們也討不得好。

  於是,湊到蜀王妃的跟前,出餿主意道:「王妃,老奴聽過一個傳言,有人被仙草靈藥餵養,身上的血可以解百毒,只怕那藥性都融入血液中。斷腸散的解藥都進入她的肚子裡……」

  白芷聞言,下意識的撒腿就跑。

  她不要被放干血,這樣她會死的!

  不要!

  她還不想死!

  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跑!

  若知蜀王妃過河拆橋,她定不會選擇背叛謝橋!

  可惜,時光不能倒流!

  白芷絆倒在地上,心生絕望,雙手被粗使婆子給鉗住,押送到蜀王妃的偏屋裡。

  「王妃她見不得血,你們利落點。」阿淺做替死鬼後,阿融成了蜀王妃的貼身婢女,站在門口吩咐道:「先放滿一碗血,別浪費了,王妃服用有起效再說。」

  鋒利的刀刃劃破她的皮膚、血脈,白芷只感受到一陣尖銳的刺痛後,熱流爭相往外涌去。

  瓷白的大碗,頃刻間滿了。

  她的身體冷了。

  蜷縮成一團,意識模糊,可謝橋最後的吩咐,卻格外的清晰。

  她,有意為之!

  明知她被蜀王妃收買,後來『投誠』,謝橋信了,必定不會讓她送藥!

  她是不想親自動手殺她,將她留給蜀王妃處置!

  這比謝橋殺她,更讓她悔恨不甘!

  她好狠!好狠的心!

  蜀王妃一邊噁心著那一碗鮮血,一邊捏著鼻子飲下去,血腥味充斥整個口腔。

  阿融端水服侍她漱口,含一顆蜜餞,嘴裡稍微好轉一點。

  「王妃,您感覺如何?」阿融將碗收下去,詢問倚靠在床柱上的蜀王妃,她並未痛得捂緊肚子。眉頭一皺,莫不是這荒誕的法子,當真奏效了?

  不知是錯覺,還是當真有效果,肚子雖然還痛,卻不如之前劇痛,恨不能將腸兒掏出來。

  「去,再放一碗血。」蜀王妃緩過來,冷聲道。

  「是。」阿融退下去,轉身去往偏屋,站在門口,聞到濃重的血腥味。推開門,只見婆子臉色隱隱發白,抓握住白芷的手。「怎麼回事?」

  粗使婆子吱吱唔唔的說道:「老奴下手重了,割斷血脈,止不住血。」她隨便拿著布繞一圈打結,不再管白芷,哪知不管用!

  阿融快步過去,婆子按壓住傷口,已經不再出血,吐出一口濁氣道:「行了,不必壓住,再放兩碗。」

  怕白芷熬不過去,以防萬一,阿融自作主張,多放一碗血出來。

  王妃喝她的血,無論如何,不會再讓她活著出去!

  「誒!」婆子見沒有怪罪,鬆一口氣。

  白芷昏昏噩噩躺在地上,聽著她們的對話,眼皮睜了睜,只睜開一條縫,又無力的垂落下去。

  手腕上的壓力一松,體內源源不斷的熱流湧出去。

  冷,很冷!

  白芷整個人都輕飄飄地,隱約間,聽到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手指動了動,仿佛要挽留住她們不要走。

  嘭——

  門扉合上,斬斷白芷的希望。

  依稀間,她仿佛看見安分守己,伺候著謝橋的自己,郡王妃將她指給一個管事,給她三十兩銀子做嫁妝壓箱底,小兩口兒本本分分的做事,小日子越過越好,她生了一兒一女,豐衣足食。

  娘家母親已經去了,哥哥也爭氣,家裡過得挺好,他們來找到她,後悔當處將她給賣了,一家人團聚,過著幸福的生活。

  可這一切,都是將死地她幻想出來的一幕。

  不,如果,她沒有心大,她所想的這些,都會成真。

  只是,沒有如果。

  門再次被推開,阿融看著躺在地上的白芷,她眼睛緊閉,青白的臉上露出淺淺淡淡的笑容,似乎沉浸在美夢中。

  手摸過去,一片冰冷、僵硬。

  「裹著,隨便埋了。」阿融吩咐隨行來的護衛,回去向蜀王妃稟報。

  蜀王妃聽到稟報,眉毛都沒有動一根,面色平靜的說道:「也算死得其所。」

  阿融心中凜然,伺候起蜀王妃,更加小心謹慎。

  生怕落得阿淺、白芷之流的下場。

  ——

  謝橋聽到消息的時候,怔了一下,目光悠揚的望著窗外。

  白芷落得這樣的結果,她一手策劃。

  可真的死了,心中惆悵。

  她最後也給過白芷機會,她若不幫著蜀王妃算計,將藥送到便回府,又怎會落到死的下場?

  到底也曾盡心盡力的伺候過她。

  她當真悔改,身邊也不能留,許配給莊子上的管事,給她一筆嫁妝,算是盡了主僕之情。

  可她沒有把握機會!

  「聽說是笑著死的。」半夏心中感傷,她勸過白芷,可白芷不聽勸,走上絕路。

  謝橋手微微一頓,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出去。

  明秀似乎能夠感受到謝橋的心情,默默立在她的身後,輕聲說道:「郡王妃,您要不要去寒潭寺?葉舟說那裡的藥材長勢很好,來年能賺不少。」

  「備馬車。」謝橋起身,超屋外走去。

  明秀追過來問:「去寒潭寺?」

  「輔國公府。」

  謝橋想要看看容姝的情況,秦隱已經不能再等,明日得去江南赴任,而婚事也隨著容姝的傷情推遲。

  ——

  木槿居。

  高大的木樨樹下,地上鋪著竹蓆,長案上擺放著一把古琴。

  蘭陽盤腿坐在琴邊,手指撥弄著琴弦。

  柳自清一襲白色錦袍,站在樹蔭下,陽光穿透枝葉,斑駁的光點灑在他的身上,袍擺上繡的暗紋如水波晃動,映襯著他愈發清雋秀雅。

  靜靜地,聆聽著蘭陽撫琴。

  突然,蘭陽的手指一頓,忘記曲子。還未記起,身後一熱,一道身影貼上她的後背,微涼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握著她的手彈完一首曲譜。

  明明暑氣極重的夏日,柳自清擁著她的一瞬,手卻份外的冰涼。

  錚——

  蘭陽亂了思緒,手下的動作不曾配合上他,發出刺耳的琴鳴聲。

  指尖鮮血滴滴落下,染紅琴弦。

  柳自清垂目,捉住她受傷的手:「別亂動。」

  蘭陽不自在的抽回:「不痛。」

  柳自清不知有意無意的按到傷口上。

  『噝——』蘭陽倒抽一口冷氣,觸及他清泠泠的眸子,一時怔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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