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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君臣本能地把外商視為貢商,把他們運來的商品當成貢品。貢品分正貢(禮品)與附貢(商品)兩種,正貢贈送給中國皇帝,能獲得超值的回贈;附貢說白了就是純粹的商品,附貢就地互市,買回外國稀缺的中國商品。

  天朝意識決定了中國對外貿易的性質,自給型農耕經濟促使朝廷把互通有無的貿易降到無足輕重的地步。乾隆帝在托英國“貢使”馬戛然爾尼給英王的“敕諭”中說:“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貨物以通有無。特因天朝所產茶葉、絲斤為西洋各國及爾國必須之物,是以加恩體恤。”

  在中國君臣看來,朝貢是藩屬的義務,貿易是天朝的恩賜。

  五

  可以想像,在鴉片戰爭前,中國人在對外交往中,只有妄自尊大,沒有崇洋媚外。

  吃錯藥才會崇洋媚外,中國人在夷番面前有著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最早來中國的西洋人,因其相貌“怪異醜陋”,廣東人把他們叫作“鬼”——直到今天,廣東人仍把外國男女稱作“鬼佬”、“鬼妹”。

  既然是“鬼”,自然沒有資格做“文明人”。殊不知,他們也有悠久燦爛的文明史,有著籠罩在封建神權黑暗下的中世紀;從相當於中國元末的14世紀初起,開始了擺脫黑暗,探索光明的文藝復興運動、啟蒙運動,以及轟轟烈烈的宗教、政治等改革。文學藝術空前繁榮,科學受到尊重;西方航海家用人類的腳步證明了天文學家的地圓說。人類首次有了全球的概念,隨之而來的是方興未艾的遠洋探險和海外貿易。

  1684年(康熙二十三年)中國重開海禁;次年欽定四口通商,然而,從乾隆二十年起,英國東印度公司屢派商船前往寧波貿易,這事引起朝廷的高度警覺,遂導致乾隆帝敕令西洋商船隻准在廣州一口通商。

  一口通商是中國對外交流史上的大倒退。但清政府畢竟留有一口通商,到港商船和貿易額處持續增長的狀態。史學界有關“閉關”和“限關”的爭論迄今仍在延續。

  六

  我們不妨把目光投向日本。

  日本江戶時代的德川幕府(1603-1867年)限制國人渡海出航,限制外國船隻來航,只限長崎接泊外國商船,與西洋通商只限荷蘭一國。有學者把同一時期日本與中國的閉關鎖國相提並論,甚至認為比中國更嚴厲。其實,二者有較大的不同:首先,日本長崎一口通商,是為對外貿易;而清廷不論幾口通商,是為朝貢貿易。

  其次,中國的通商口岸未起到了解外部世界的窗口作用,國人無視外部的世界;而日本卻以學生的姿態把外國商船作為了解世界的重要信息來源。1669年幕府創設“風說制”。凡外國商船來日,風說役官員與通事登船與外國人交談,內容涉及商船國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各個方面。之後,學者把源於中國的材料編寫成“唐船風說書”,把源於當時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和蘭(荷蘭)的材料編寫成“和蘭風說書”。“風說書”供幕府官僚閱讀,並通過各種渠道流入社會。

  魏源是中國第一代睜眼看世界的智者,他編撰的《海國圖志》在中國倍受冷落。1851年,中國赴日貿易二號商船帶去三部《海國圖志》,被日本風說役官員如獲至寶買下;此後,陸續有中國商船帶去《海國圖志》,全部被日本收購。原版《海國圖志》有八部在日本市場出售,日本書商立即出版日文版,在日本掀起購買閱讀狂潮。魏源《海國圖志》的精髓是“師夷以制夷”,1852年美國戰艦轟開日本封閉的國門,魏源的“師夷思想”立即被日本廣大民眾所接受。日本是世界上唯一受到西方列強侵略後,主動開放,積極維新,從而避免淪為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國家。

  可怕的不是幾口通商,可怕的是心理上的封閉。鴉片戰爭後,西方的堅船利炮轟開中國的大門,中國的君臣乃至百姓,仍頑固地抗拒外來文明。

  七

  中國的自閉心理,與非洲美洲的土著截然不同,他們是出於對外部世界的恐懼;而中國是因為過於狂傲自大。

  典型的中國論,為北宋石介所作:“天處乎上,地處乎下,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國,居天地之偏者曰四夷,四夷外也,中國內也,天地為之乎內外,所以限也。”

  “中國”的英譯是“瓷器”;“中國”的漢語原始義,則是中心國家、中央大國。“夷”在特定的中國語境中,不僅是一個地理概念,更是文化概念,“夷”成了野蠻、愚昧、落後、不開化的代名詞。

  在漫長的歷史歲月,這種觀念有它的某種合理性,中華核心圈的文明確實優於周邊政權和部族。

  明朝末年,歐洲傳教士紛紛深入中國,他們多為飽學之士。在早期中西文化交流中,湧現出徐光啟、李贄等一批接受西方文化科學的先知,但主流士大夫則對西方文化絕對排斥、惡毒攻擊。士大夫最銳利的批判武器是“華夷之辨”:華夏文化有著與生俱有的優越性、合理性;夷族文化落後愚昧、荒誕不經,必須嚴加排斥,蕩滌殆盡。

  康熙帝對西學抱有濃厚的興趣,但僅僅限於個人的愛好;乾隆帝對西洋珍寶奇器愛不釋手,也僅僅是當作玩物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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