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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良說:“老臣蒙太后如此器重,深感惶恐,不知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沉思片刻,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張良有些吃驚地問道:“敢問太后有何憂慮?”

  太后說:“子房是先帝的股肱重臣,自從先帝晏駕之後,蕭何與曹參又先後謝世,雖然已按先帝臨終囑咐,立陳平、王陵為左右丞相,立周勃為太尉,但惠帝生性懦弱,不思進取。真正有為之時,就是先帝東征托留侯病傅太子那段時間。太子平生敬重之人,就是留侯。因此,今夜請子房來是有托於子房,能不能出山輔佐惠帝?”

  張良面有難色,他確實沒有想到呂后時至今日,還會提出這個問題來。因此,他盡力推辭說:

  “請太后恕罪,多年來臣體弱多病,杜門謝客,早已不問朝政,恐難應命!”

  “子房,我算是求你了!”呂后頗有些哀傷,“子房,你一定要答應我的請求,當年是你竭力保全太子,如今太子繼位為帝,你能見他這般狀態而不拯救嗎?你運籌帷幄輔佐先帝高祖打下漢室江山,難道就忍心看著它衰落下去一蹶不振嗎?”

  張良有些動心了,但他仍然難以決斷。

  太后說:“子房,就三年,不,一年也行!只要你把他扶上正路,我就讓你重新歸隱,決不食言!”

  張良最後說:“太后,容我回去好生想想,一月之內一定回稟太后。”

  當然也不能逼他太盛,呂后答應讓他回去想想。

  當他走出長樂宮的時候,天漸漸瀝瀝地下起小雨來,夜已深了,深秋的夜晚寒氣襲人,他不覺打了個寒噤。

  當他坐在車中駛出長安城,儘管放下了窗簾,陣陣秋風仍鑽了進來,經過一陣顛簸,他的腹中有一種翻腸倒肚的感覺,難受極了。等了一會兒,他覺得手足都凍僵了,而腹中又是一陣陣絞痛,還沒有回到紫柏嶺,他就嘔吐了……

  一路上,何肩嚇壞了。張良回家躺在床上,就上吐下瀉,渾身滾燙,燒得喃喃自語:

  “不、不……太、太后……我、我不去……不去……”

  “何、何肩……我、我要……去了……不、不是……去京城……那裡……我、我不能去……”

  “不用……不用收拾……行囊……那裡……那裡什麼……也不用……帶了……”

  “我……我要隨……赤松子去了……”

  第二天,他稍微清醒時,何肩問他,要不要把他病重的消息報告太后和惠帝?

  他堅決地搖了搖頭。

  何肩又問,要不要請一位郎中來看一看?

  他也堅決地搖了搖頭,然後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何肩在山後找到一位採藥老人,請他為張良看病。老人欣然前往,仙風道骨,鶴髮童顏,步履輕盈,身輕如風。他來到病榻前,伸手為張良納脈。剛一觸到手腕,張良猛然驚醒。他以奇異的目光注視老人良久,嘴唇翁動,吃力地輕聲吐出幾個字來:

  “是……你……伯、伯……盛……”

  老人俯下身來,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子房,我來尋你.沒想到正趕上為你送行!”

  張良面帶微笑,平靜地合上眼睛,呼吸愈來愈微弱了。

  老人慢慢鬆開手,起身離去。

  何肩追了出來,問道:“先生,他還有救麼?”

  老人搖了搖頭說:“他今晚子夜時分上路。”說完飄然離去。

  是夜,子夜時分。

  張良醒來了。他睜開了雙眼,如大夢初醒,顯得那般平靜。沒有痛苦,沒有愁悵,沒有憂傷。也無所留戀,無所牽掛,無所悔恨,輕聲地說了一句:

  “我隨赤松子去了。”

  然後,他合上了雙眼,永遠地長眠。

  燭光的火苗抖動了一下,熄滅了,化為一縷淡淡的青煙。

  屋裡頓時一片漆黑,窗口一束皎潔的月光透射進來,正照在張良的臉上,安詳而平靜。

  何肩趕緊把門打開,快步來到院中,抬頭一望,夜空如洗,天心一輪皎潔的圓月。

  滿山的松林,在秋風中輕輕搖曳,松濤陣陣,如泣如訴……

  月空里一隻南行的孤雁,發出聲聲淒婉的哀鳴。

  時年漢惠帝六年,即公元前189年。

  按照張良的遺願,他的墳塋壘砌在松林的清泉邊,那塊黃石隨他一起葬入墓中。

  呂后正在等待張良的答覆,得到的卻是他的噩耗。

  他死後,被諡號“文成”。按照慣例,長子不疑襲封。次子辟疆年方十四歲,被呂后授為侍中。

  張良死去一年後,年僅二十三歲的惠帝劉盈死去了。

  再一年後,呂雉終於稱帝。

  張良生前說過一段話,是他自己一生的概述,完全可以成為他的墓志銘:

  家世相韓,及韓滅,不愛萬金之資為韓報仇強秦,天下震動。今以三寸舌為帝者師,封萬戶,位列侯,此布衣之極,於良足矣。願棄人間事,欲從赤松子游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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