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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三,思想的自由化。

  陳寅恪先生認為六朝與宋之“思想最為自由”,宋代由於政治清明,沒有明清時大規模的“文字獄”與禁鉗思想的嚴刑峻法,故而充滿勃勃生機。

  宋代的文化多元且兼容並蓄,從大的領域來看,儒、釋、道三足而立,其中儒學是主流,釋、道兩家為輔翼,尤為可貴的是,三家並行不悖,而且都積極吸收他家之所長以補自己之所短。儒家融合佛道,完善自身的本體論及認識論系統,同樣,佛教融合儒道、道家融合儒佛,思想的相互滲透愈發明顯。

  在儒學內部,程朱理學是時代的主流,是宋代之顯學。但並非所有人都贊成程朱理學,思想領域上的論戰是很普遍的,這也可看出宋代學術推崇自由之風氣。南宋時代,學術界有過兩次著名的論戰,一次是陳亮與朱熹的“義利之辯”,一次是陸九淵與朱熹的鵝湖之會。這兩場論戰也暴露出程朱理學中一些難以克服的理論缺陷。

  陳亮旗幟鮮明地反對程朱理學“坐以論道”的風氣,駁斥朱熹“理在事先”的理論,提倡“功利之學”。他批評理學信徒們“知議論之當正,而不知事功之為何物”,“今之君子,欲以安坐感動者,是真腐儒之談也”。反對理學家標榜道德卻沒有實際行動的做法,不能振衰起敝,只流於空談。

  與陳亮站在事功立場反對朱熹不同,陸九淵則是在義理上反擊程朱。朱熹講求格物致知窮理,而深受禪宗思想影響的陸九淵則認為天理並不是向外求索,相反,心就是理,理就是心。陸九淵有一句名言:“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因此,要做的事,並不是“窮理”,而是要“明心”。陸九淵的哲學思想對後世產生巨大影響,後來與明代的王陽明合稱“陸王”,成為心學之巨擘。

  這種思想論戰,正是學術自由的一大體現。

  自由的思想也向文學藝術領域滲透,比如宋代繪畫中成就最高的山水畫,畫的是山光水色,體現的卻是藝術家的幽情美趣、與大自然和諧相處、自由恬靜而悠然自得的心境。文學形式也更自由多樣,詩歌形式轉向更靈活的詞,駢體文被自由文體取代,白話文學興起,等等。

  其四,璀璨的宋代詩詞。

  宋代文化成就,除了理學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文學了。

  唐詩、宋詞是中國古代文學的兩座高峰,詞的普及,與宋代社會生活相對休閒有關係。用今天的話說,宋詞原本就是流行歌曲,以前叫“曲子詞”,是配樂演唱的,故而很快就風靡一時。兩宋傑出的詞人非常多,作品也非常好,許多詞作流傳千古,經久不衰,舉其重要者,有張先、柳永、晏殊、晏幾道、歐陽修、蘇軾、秦觀、周邦彥、李清照、張孝祥、辛棄疾、陳亮等,可謂是群星閃耀。

  一般我們又把宋詞分為“豪放”與“婉約”兩派,這當然只是個籠統的劃分。其實作為一個詞人,性情再豪放,也有十分細膩的情感,就比如說辛棄疾,也寫出這樣多情的句子:“斷腸片片飛紅,都無人管,更誰勸、啼鶯聲住?”而作為小女子的李清照,冷不妨也吼出一句“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慷慨之語,誰說她只會“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呢?

  北宋詞與南宋詞有不同之處。北宋經歷百年安定,寫詞一來是附庸一下風雅,賣弄才情,像蘇軾、黃庭堅之類便是如此,喝酒泡茶打牌時露一手功夫換來讚許的目光;二來是把妹騙女孩子用的,像情場浪子柳永,混跡於煙街柳巷,寫上一句“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也傾倒一片女粉絲。因此北宋詞比較有小資情調,寫個人感情的比較多,動不動就“憑欄”,就“為賦新詞強說愁”,所以注重的是文字美、音律美,淡淡的喜或淡淡的傷。

  到了南宋就不同了,故土淪落,背井離鄉,朝廷又不能發憤圖強,英雄無用武之地。故而詞風為之一變,憂國憂民,或慷慨激昂,或沉鬱頓挫,惑氣勢雄壯,或悲憤蒼涼。與其說是豪放派,不如說是激憤派。像張孝祥的《六州歌頭》寫的“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這是悲憤,而不是像北宋蘇軾唱“大江東去”時那種神采飛揚、壯志凌雲、直衝霄漢的豪氣。張孝祥如此,辛棄疾如此,陳亮也是如此。當然,南宋也有一些繼續寫婉約美詞的人,但總的來說成就不如北宋。

  宋人寫詞,也寫詩。詩總的來說沒什麼特色,與唐詩不能相比,只有蘇軾、黃庭堅、陸游等人算得上是一流人物。陸游寫了九千多首詩,是古代最富創作力的詩人,也是與辛棄疾類似的愛國詩人,詩歌頗得老杜之真傳,尤長於七言詩,“早歲哪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樓船夜雪瓜州渡,鐵馬秋風大散關。”時代感特別強。陸游要比“滅人慾”的理學家們可愛,因為他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雖然被老娘給拆散了,但對第一個妻子唐婉的感情卻終生未滅。直到晚年時,他還寫了好幾首詩來懷念這位一生的摯愛,其中一首是:“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上,猶吊遺蹤一泫然。”筆者曾前往沈園憑弔,儘管今日之沈園不復當日模樣,可是在“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的詞句中,恍惚看到陸游與唐婉沈園邂逅的場景,亦不禁“猶吊遺蹤一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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