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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中國的文藝復興時代,政治清明與科技進步有力地推進文化的發展。在長久較為寬鬆的環境下,文學、繪畫、音樂、哲學、史學等諸多領域都取得豐碩的成果。新印刷技術的推廣大大降低了書籍的成本,同時也大大刺激了時代的寫作熱情,形形色色的書籍在數量上要遠遠超越過去任何一個朝代。

  我們若說宋開啟中國文化史的新紀元,並不為過。那麼,與之前的歷朝歷代相比,宋朝文化有什麼殊勝之處呢?筆者不才,試列於下:

  其一,政治文明化。

  倘若有人問我,宋朝與其他王朝相比最大的不同在哪兒,我會回答說:在於人道主義。這種人道主義首先體現在政治領域,也就是“不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宋代政治清明,以此為標誌。我們知道,五代十國是中國歷史上最亂的時代,而緊接其後的宋朝卻能開拓出三百年的人道主義政治,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蹟。這個奇蹟的奠基者便是開國皇帝宋太祖趙匡胤。

  大宋開國後第三年,即公元962年,宋太祖在太廟寢殿的夾室中秘密立一塊石碑,稱為“誓碑”,其上有三條誓文:其一是對後周柴氏家族不得加刑;其二是不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其三是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太祖皇帝立下規矩,以後皇帝即位時,必須到太廟恭讀誓文,這份誓文的重要性,遠在其他法律之上。

  有人會問,皇帝手上有無限的權力,何以區區幾條誓文能約束三百年之久呢?我想,主要是北宋前幾個皇帝都認真履行這一誓約,便形成一種政治傳統。北宋時期的士大夫一定會有這樣的意識:大宋之前野蠻暴力政治已永久成為過去,他們邁步走進一個更高文明,甚至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好的文明時代。北宋程頤在羅列宋朝超越前代的五件事中,就有一件是“百年未嘗誅殺大臣”。

  當然,例外是有的。特別是在兩宋之交那段時間,宋高宗先是殺了上書的太學生陳東及名士歐陽澈,後來又殺了岳飛與張憲,造成千古冤獄。但是反過來看,歷代被冤殺的人多的是,何以宋代的岳飛能獨傳千古,成為神一般的人物呢?正是當時冤殺的現象少,岳元帥之冤死所遭遇的同情,要遠超明代的熊廷弼或袁崇煥。

  除了高宗一朝外,其他皇帝時即便有蔡京、韓侂胄、史彌遠、賈似道這樣的權臣,也沒有大開殺戒,對付政敵頂多就是流放。在章惇、蔡卞等新黨當權時,曾想過置政敵於死地,宋哲宗當即批示:“朕遵祖宗遺志,未嘗殺戮大臣,其釋勿治。”可見宋太祖誓文的約束力是相當強的。

  政治文明的另一個體現是科舉制度。雖然科舉制度產生於隋唐,卻在宋代達到頂峰。這項古代公務員考試制度,絕對可以稱為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政治發明,其意義在於打破等級,以公平的考試選拔官吏,使下層的寒門庶族有出人頭地的機會。與之前幾個朝代注重門第不同,宋朝官場是注重“出身”。這裡“出身”不是出身於某某富貴人家,而是指科舉登科。你是考科舉上來的,這就是有出身,你是其他途徑當官的,統統都屬於沒出身。大宋三百年的歷史,絕大多數的宰相、執政都是有出身的,也就是科舉出來的。在選拔的官員中,超過三分之一是來自平民階層。美國史學家墨菲評論道:“如此高的社會地位升遷比例,對於任何前近代甚至近代社會來講,都是驚人的。”

  當我們講到宋代文化之燦爛時,勢必要先讚美其相對人道與公平的政治文明,沒有這一前提,很難想像宋代文化會臻於鼎盛。

  其二,儒學的革命。

  說到宋代的文化復興,首先便是儒學的復興。

  自漢代後,儒學雖有興衰,但是作為官方正統意識形態這一點基本沒有多大改變。宋代的儒學並非對孔孟之道的簡單繼承,而是一次革命性的突破。這種新的儒學,就是理學。提起理學,很多人十分不感冒,就聯想到“存天理滅人慾”“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些名言上。確實,理學有不近人情的一面,不少理學家道貌岸然、危襟正坐,並不可愛,早他們一千多年的孔夫子、孟夫子要可愛得多,也更有人情味。

  但是,倘若我們只是因為對一兩句話不感冒就否認理學,卻也不應該。作為新儒學,理學新在哪裡呢?

  首先,為傳統儒學構建起龐大的哲學系統。相較於佛、道兩家,哲學研究一直是儒學的短板,這種情況在宋代出現了轉折,在周敦頤、張載、程顥、程頤、朱熹等人的努力下,援道、釋入儒,結合《易》之思想,重構儒學本體論基礎,由此開創中國哲學的新紀元。

  其次,推動儒學的宗教化。儒學本是修身之道與政治學說,重在倫常,沒有什麼神秘色彩。宋代理學的“理”字就是天理,程顥曾頗為自得地說:“吾學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天理概念的引入,便成為類似宗教中“神”或“上帝”這類的最高信仰,“存天理去人慾”的說法放在宗教語境下考量,非但理學如此主張,多數宗教也是持這種觀念的。

  第三,賦予儒學新時代的特色。宋代政治清明,經濟繁榮,但也存在國勢衰微、貴族奢靡成風、下層百姓生活艱辛之現象。理學正是在此背景下應運而生,周敦頤之《愛蓮說》有“出淤泥而不染”之清操,張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有吞吐天地之胸襟,有壁立千仞之氣節。無論是二程的“去人慾”或是朱熹的“滅人慾”,亦可視為是對物慾橫流、奢華淫侈的反動與糾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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