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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準心高氣傲,但唯獨對張詠,則畢恭畢敬。寇準拜相之初,張詠在成都,聽說這個消息後,一面為寇準高興,一面為寇準擔心。

  他對親密僚屬說:“寇公乃是天下奇才,可惜學術不足。”

  後來寇準出知陝州,張詠正好從成都回京路過,寇準就準備了盛大的儀式歡迎他。張詠離開,寇準一直將他送到郊野,並誠懇地問他:“張公就要走了,有什麼要教訓寇準的嗎?”

  張詠慢慢說道:“《漢書·霍光傳》不可不讀。”

  寇準接受這句話,回來就翻看《霍光傳》,內中說到霍光這位大漢權勢人物“不學無術,暗於大理”,意思是說:霍光沒有學問因此不通官場智慧,等於不明事務大局道理。

  清代學者湯鵬著有《浮邱子》一書,第一卷就有史論,說到霍光與寇準的關係。湯鵬是一個富有保守主義精神的人物,他認為要向古人學習,“不學者否,善學者臧”,不學古人的人,結果惡;學習古人的人,結果佳。又說:“滅古者災,則古者祥。”顛覆古人經驗的人有災;效法古人經驗的人吉祥。他認為國家治理,“任人”必須要辨別其才幹類型,“理政”必須要考察其學問方向……而寇準不讀《霍光傳》,所以“其功不終”,這是因為“短其術而陋者也”,任人、理政的方法短缺而且過於淺陋了。(按“不學無術”的“不學”,不是“不學習”而是“沒有學問”的意思。)

  霍光乃是名將霍去病的同父異母兄弟,輔佐漢室,主導“廢立”——廢一個皇帝、立一個皇帝——人稱有功。但他生前提拔親黨,遍及朝廷;以至於新任皇上對他都有所忌憚。古人乘車,主人居左,警衛居右,御者居中。漢宣帝乘車去漢高帝廟祭祀時,因為霍光居右,甚至覺得猶如“芒刺在背”而不安。霍光死後,家人親黨以為仗恃往日門閥,可以繼續驕狂,最後在漢宣帝時遭到滿門抄斬,“家無噍類”,霍氏家族幾乎沒有留下活口。史稱“孝宣亦少恩哉”,漢宣帝也太少仁慈恩典了!

  張詠對寇準了解得透透的,他要寇準讀《霍光傳》,應該是一樁“友道”經典。按寇準行事,對太宗,他敢拉著皇上袖子,“令帝復坐”;對真宗,他敢居功自傲,譏諷皇上說:“使臣盡用詔令,(澶淵之盟)茲事豈得速成!”到了真宗晚年,寇準甚至也有了近似於霍光的“廢立”嫌疑。這等做派,即使在現代民主邦國中,也是罕見的非禮傲慢。寇準一生“左右天子”,能量、氣場都超過了霍光。張詠期待的是寇準不要出現霍光式的悲劇。他甚至知道寇準的天敵就是丁謂,所以臨終時還對真宗上書,試圖扳倒丁謂,保住寇準。作為朋友,張詠堪稱仁至義盡;作為大臣,張詠堪稱竭忠盡智。

  寇準讀《霍光傳》,讀到評論霍光“不學無術,暗於大理”八個字後,也能感覺到張詠這“哥們兒”的諍言分量,感恩一笑道:“此張公謂我矣!”

  經驗,往往是不可借鑑的。寇準秉性難移,到老未改,最後還是吃虧在這八個字上。幸虧他遇到的是“斂天地之殺氣,召天地之和氣”的大宋帝國,如果他在漢昭帝、漢宣帝時代,恐怕兇險莫測。

  真宗朝,寇準第一次被罷相在景德三年(1006),出知陝州,“幕後黑手”是王欽若等人。第二次罷相在天禧三年(1019),流放海南,“幕後黑手”就是丁謂。

  寇準獻“天書”

  天禧元年(1017)年底,有兩個巡查皇城的親從官,發神經一般動了怪心思。

  他倆被玉清昭應宮的“天書”和各類法物、珠寶、金銀誘惑得忘了生死,決計要“盜寶”。很難設想他們盜了這類東西要做何用場,放在家中,膽戰心驚;倒手出賣,沒有市場——誰敢買?但這兩個不逞之徒,卻要做這麼一場潑天大膽的樑上事業。到了他倆夜宿長春門時,就用一把鋼刀,慢慢撬開了牆壁,進入玉清昭應宮,居然還就將“天書”等物盜走了!但大宋神探很快破案,盜賊被砍斷雙手示眾三日,而後正法,二人所部主管將校降職處分,皇城司官被罰銅。

  “天書”之事,舉國上下沸沸揚揚,但除了朝廷重臣、近臣之外,很少有人看過“天書”的模樣。這倆監守自盜的傢伙,有沒有可能是想見識一下“天書”的長相,而後也來如法炮製,“發現天書”?很有可能。不然就無法理解幹嗎要盜走拿到手裡毫無用處的“天書”。

  此事很有可能啟發了一個叫朱能的人。

  朱能本來是一個團練使家中的僕人,史稱此人“性凶狡”,不是善茬。當時宮廷的大宦官周懷政正在內庭用事,很得真宗信任,不少人都在巴結他。朱能就想盡辦法賄賂周懷政的親信,得以見到這位大宦官。在“神道設教”的舉國氣氛中,朱能也開始大談神鬼怪異之事,周懷政被他誘惑,就推薦他來做官。當時真宗晚年身體欠佳,朱能做了御藥使,領了一個刺史。

  朝廷有命在陝西終南山興修道觀,朱能以永興軍巡檢身份,經營其事。跟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殿直劉益,他倆在一起就開始施行“頭腦風暴”,大搞神怪創意,造作“符命”,假託“神靈”,指點社稷之“吉凶”,評說臣輔之“善惡”,凡此種種,仿佛在朝廷之外,另外設立了一個帶有巫術性質的清議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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