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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9日,柏林圍牆倒塌,凱南感覺自己不堪重負,不是因為被喜悅所淹沒,而是因為各界請他就此發表評論的壓力令他難以招架。儘管他不願意放棄對公眾發言的機會,但還是希望能夠集中精力做學術研究。他正在思考繼續撰寫“一戰”前法俄同盟史的第三卷。]● 11月14日,普林斯頓在我的歷史研究工作中斷近兩年後,這兩三個星期以來,我終於擺脫了日常的煩事雜務,回到書桌旁。幾天來,我都在研究所的圖書館埋頭於歷史研究。

  我喜歡這種感覺,每分每秒都開心愉快,我真的是樂在其中。但這是一場戰鬥。過去種種繁雜瑣事的羈絆一直壓在我心頭。在圖書館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我都必須擺脫這種羈絆,抓緊時間是一門絕技。在東歐,尤其是德國發生的重大事件使我壓力倍增。[47]我孤注一擲、幾近絕望地掙扎。伊莉莎白[48]打來電話,覺得必須打一場漂亮仗,甚至比我還堅決。電話鈴一整天都在響,請我做評論,參加電視訪談,撰寫文章,發表聲明,等等,都是諸如此類的事情。

  ● 11月15日

  好吧。同意了,他們贏了,我失敗了。我被打敗不是因為缺少實力或才華,而是被總統幕僚的勢力打敗,他們對嚴肅的事情幾乎沒有興趣,在他們的標準中,“速成品”遠比持久的努力有價值,情緒化的反應遠高于思考,想像遠高於現實。他們想要的是表演者,而不是學者。他們的權力無處不在,即便在高級研究所內的電話另一端也是如此,在我這個位置上,無法反抗,除非以將自己的社交生活和家人捲入真正的暴力作為代價。

  那麼,此刻我們該往何處去?

  昨天晚上,我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普林斯頓大街上,孤獨地走了很遠,努力思考問題的答案。我想了很久,我能夠看見自己以這裡為起點,漫無目的、心煩意亂地在生活中四處徘徊,順其自然,觀察瑣事並自得其樂,不時記下我的觀點——主要是為了這本日記,我無所期待,無所指望。

  然而,仔細一想,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樣或者那樣的請求需要我做出回應,我必須選擇。但是,選擇的標準是什麼?如果事情本身就沒有意義,又如何從中進行選擇?

  ● 11月18日

  我接到華盛頓的電話,大意是總統想召見我以及其他三位前駐蘇聯大使,電話時間是星期五(昨天)下午兩點。

  就這樣,我坐上熟悉的列車前往華盛頓,準時到達白宮(多虧上帝恩典,因為美國鐵路公司的車晚點了近半個小時),碰到了以前的老同事托馬斯·沃森、亞瑟·哈特曼和馬爾科姆·圖恩。[49]我們被領進橢圓辦公室,總統在那裡接待了我們。一同參加會議還有四五個人,我認識其中三位,分別是國務卿、副總統[50]和國家安全事務助理[他的名字總是在我嘴邊,老是記不起來。不過,噢,對,現在想起來了,應該是布倫特·斯克羅夫特(Brent Scowcroft)]。接下來大家各抒己見,包括我自己在內,闡述的觀點既沒用又瑣碎(但是,我這樣做是事出有因)。

  布希先生是一個好奇心很強的人。你跟他交談,他很謙恭,無拘無束,話不多但公道,富有魅力。等你離開後,他對公眾講話時絲毫不受你的影響,雖然他之前似乎畢恭畢敬地傾聽了你說的話。無論如何,我對他的印象很不錯,儘管活動沒有給我留下什麼印象。但是,看到晨報上他演講的內容,我想他哪怕讀到我上星期日在《華盛頓郵報》上發表的文章,或者對我昨天所說的話留下一丁點兒的印象,都不會在演講中說出那樣的話。

  ● 11月23日,感恩節

  我感到有必要說說自己過去一個星期來的變化,這是一個不甚愉快的變化,我想也是一個不可逆轉的變化。怎麼描述呢?不光是身體虛弱、神經過敏、步履不穩,等等,還有情緒上的反應,心緒難以平復,總是感覺不耐煩、易怒,其他時候則陷入莫名的憂慮,我感覺無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反應和行為。

  啊哈,我對自己說,這是衰老來臨了。但是,這就帶來了相互矛盾的問題和思考。如果你能覺出衰老將近,那麼你是真的衰老了嗎?或者說當你覺察出你處於衰老狀態,卻無法控制衰老的各種表徵,你就真的衰老了嗎?哎呀,恐怕我感覺到了。

  這類行為說明了什麼?

  我建議做一些小小的改變,幅度不要太大……最重要的是,不要再參加大規模集會將自己暴露在眾人面前。

  ● 11月29日

  雖然竭力避免,但我還是感覺到生活中那些隱秘的羈絆在日益加重,而我越來越無力應對。當前的重大事件更加重了我的這種負擔:東德和捷克斯洛伐克突然脫離共產主義統治(對此我的興趣不大,但是相關報導鋪天蓋地,新聞界的各位先生都興奮異常)。此後的兩三天裡,布希先生和戈巴契夫先生在馬爾他附近的軍艦上開會。因此,這裡和辦公室的電話鈴一直響個不停,都是採訪我和邀請我露面的。這些請求我都婉言拒絕了,只接受了一個特別的邀請:明年一月再次出席參議院外交委員會的會議。或許,我不該接受這個邀請……但是,我可能是他們相信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我想,或許有那麼幾件事我可以幫助他們,所以就這樣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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