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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志熙記得,多少次先生送登門拜訪的他出來,一直送過半個未名湖,在博雅塔下才揮手告別。先生一邊與他說話,一邊跟碰到的熟人打招呼,“他認識的人真多,老幼中青都有,招呼也打得極其熱情,完全是鄉村的老人在他的村落中行走的那種光景,讓人覺得極其有人情味”。

  “文革”中北大教師下放江西“五七”幹校。一個雨天,教改小分隊的師生幾十人,乘汽車從圍湖造田的農場到南昌去教學實習,明知堤上非常危險,卻誰也不敢冒“活命哲學”的罪名,建議把隊伍帶回去。結果一輛汽車翻到了大堤下。車子掀起來時,發現有一位老師和一位同學遇難。

  親歷其事的教師後來回憶,陳貽焮本人也是被扣在車底下的,當他爬出來時,看見同伴遇難的景象,竟面對著茫茫鄱陽湖,放聲痛哭起來。“沒有顧忌,沒有節制,那情景,真像是一個失去親人的孩子。他哭得那麼動情,那麼真摯,那麼富於感染力,直到如今,那哭聲猶縈繞耳際”。

  到了晚年,陳貽焮的詩詞集出版,囑其弟子葛曉音作序。葛曉音沒有直接評論先生的創作藝術,而是把自己所了解的先生的人品和性情作為序文的重點,她認為自己是懂得先生心事的。當她把序文念給陳貽焮聽時,讓她難忘的是,先生竟像孩子一樣哭出聲來。葛曉音於是明白了,“先生心裡的積鬱,其實很深”。

  背影漸遠,猶低徊

  司徒雷登:別了?司徒雷登

  司徒雷登(1876-1962)美國人,基督教傳教士、教育家、外交官。曾任燕京大學校長及校務長、美國駐華大使。

  這是一個奇怪的洋人:他在中國大大地有名,在自己的祖國卻默默無聞。自從偉大領袖“欽點”之後,他的名字就成了聲名狼藉的代稱。

  “他是美國侵略政策徹底失敗的象徵。”毛澤東一語斷定。

  1949年8月2日,這位73歲的瘦高個老人,黯然離開中國。8月18日,新華社播發毛澤東的著名檄文《別了,司徒雷登》,該文被收入中學語文教材。從此,“司徒雷登”成為一個失敗的符號,成為一代又一代中國青年嘲諷的對象。

  然而,歷史學者林孟熹告訴我們:“整個20世紀,大概沒有一個美國人像司徒雷登博士那樣,曾長期而全面地捲入到中國的政治、文化、教育各個領域,並且產生過難以估量的影響。”

  司徒雷登曾說自己“是一個中國人更多於是一個美國人”。從血統上講,他是一個純粹的美國人,父親是美國到中國的第一批傳教士,母親也是美國人。但他出生在杭州,從小說的是杭州話,11歲時回到美國的維吉尼亞州上學,鄰里小孩嘲笑他是個不會說英語的“土八怪”。1904年,年輕的司徒雷登像當年他的父親一樣,帶著新婚妻子回到杭州,開始從事傳教事業。

  “九·一八”事變後,司徒雷登親自帶領數百名燕大師生走上街頭遊行,在隊伍最前方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1934年司徒雷登赴美,突然接到燕大請他火速返校的急電:原來北京學生為反對政府對日不抵抗政策,組織請願團赴南京,燕大學生宣布罷課。學校里的多數外籍教授反對學生罷課,而未南下的學生與中國教授們堅決不許開課,雙方嚴重對立。司徒雷登匆匆趕回後,立即召開全校大會。一些人以為,作為校務長,他是絕不會支持罷課的,不料司徒雷登卻說:“我在上海下船時,首先問來接我的人,燕京的學生是否也來南京請願了?我聽到的答覆:‘是’,這才放心。如果此次燕京學生沒有參加請願,那說明這些年來我的教育就完全失敗了!”

  抗戰期間,他因拒絕與日軍合作,曾被囚禁近4年之久。

  1946年,司徒雷登出任美國駐華大使。當時曾有人這樣評價他:“既是政客又是學者,既是狡猾的對手又是溫馨的朋友。”

  曾為燕大學生、時任燕大教員的冰心這樣讚揚自己的校長:“這團體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總有上千上萬的人,這上千上萬的人的生、婚、病、死四件大事裡,都短不了他。為嬰兒施洗的是他,證婚的是他,喪禮主儀的也是他。你添了一個孩子,害一場病,過一次生日,死一個親人,第一封短簡是他寄的,第一盆鮮花是他送的,第一個歡迎微笑,第一句真摯的慰語,都是從他而來的。”

  據近年披露的史料,司徒雷登在離開中國前夕,曾與中共高層秘密接觸,甚至計劃好了前往北京,磋商美國政府承認新中國事宜,但最終被召回,未能成行。

  不論司徒雷登當時的政治傾向如何,但他在那個歷史轉折關頭,力圖避免使中國與美國乃至西方完全隔絕所作的努力,被後來的歷史證明是更加理性的選擇。

  毛澤東諷刺司徒雷登“總之是沒有人去理他,使得他‘煢煢孑立,形影相弔’”。不知是不是“一語成讖”:司徒雷登回到美國後,晚年寂寞而悲涼,被國務院下“禁言令”,被“麥卡錫主義”者騷擾,終因患腦血栓,終成半身不遂與失語症。

  他的遺願之一是將骨灰送回中國,安葬在燕京大學的校園內。但這一心愿未能實現。

  2005年1月3日下午,記者在未名湖畔看見,一隻寒鴉掠過臨湖軒。那是當年司徒校長為年輕教員冰心和吳文藻主持婚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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