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時,我說:應該拍一部電影,就叫《手機》,謹以此片獻給每一個手機持有者。

  劉老師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說:我相信這個影片會有很大的力量,這就是“向生活要藝術”。

  手機本來是用來溝通的,但它卻使人們變得心懷鬼胎,這時手機就不再是手機了,手機變成了手雷。

  在場的人聽了,臉色大變。都說,手下留情,萬萬不可!包括我在內也是疑慮重重。

  劉老師問:你們怕什麼?你們怕什麼?是怕捉鬼捉到自己的頭上麼?我不怕!

  我甘願做一個人體炸彈,以此給每一部手機消毒,淨化我們的社會空氣。我願意寫這個劇本,如果你們不做,我就把它寫成小說。

  我們忙說:我們干,我們也豁出去了,該死鳥朝上。

  之後,劉老師一字一句地說:漢語本來是簡潔的,但手機的使用極大地改變了漢語的說話習慣,手機連著人的嘴,嘴連著心,心裡的秘密通過嘴源源不斷地輸入了手機,為了掩蓋手機里藏著的秘密,人們開始說謊和言不由衷,手機本來是用來溝通的,但它卻使人們變得心懷鬼胎,這時手機就不再是手機了,手機變成了手雷,反過來控制了它的使用者。

  我的心裡一陣陣發緊,我問:《手機》應該拍成一部恐怖片,還是一部喜劇呢?

  劉老師答:表面上看,它是以喜劇的形式表現的,但它同時又是令人畏懼的。

  這種創作上的悖反,恰恰更加深了從生活走向藝術的力量。我看它甚至可以成為一部賀歲片。向中國電影一百周年賀歲。

  從10月初開始,我們集中討論了故事的脈絡,確定了人物之間的關係和人物的身份。然後,劉震雲開始寫劇本。

  我開始平心靜氣地在家寫書。

  11月底,第一稿劇本完成,用了一個下午讀了劇本,展開了熱烈的討論。劉震雲把大家的意見消化了一個星期後,把我和趙非約到一個封閉的環境中,3 個人連續10天逐場戲地推進,寫出了第二稿劇本。這時,我和趙非都對第二稿劇本充滿了信心,也已經對影片的拍攝有了成熟的構想。但劉震雲卻對劇本仍不滿意,提出再給他20天的時間從頭捋一遍,然後再用10天的時間,3 個人一起最後再打磨一遍,直至我們的能力所不及的程度,再送電影局審查。

  由此使我想到,劉震云何以能成為一個傑出的作家,他的思想、他的才氣,不說了,單就他的勤奮和敬業的態度,就應該令所有從事編劇寫作的同行們尊敬。

  我又要說不好聽的話了,現在很多編劇,說起來頭頭是道,做起來完全是兩回事,糊弄自己也糊弄別人。你約他寫本子,上來就先開價,而且還事先聲明,只寫一稿,似乎是對自己寫作能力有天大的自信。可往往是付了錢,得到的卻是一疊廢紙。別人推倒重建,還厚著臉皮要求屬名在前。這種無能又懶惰的編劇不是一個兩個,是數不勝數,到處泛濫。有人認為賀歲片很容易,只要有幾個明星,占住一個新年檔,隨便找人攢一個劇本就可以了,結果觀眾不買帳,電影拍出來沒人看。原因很簡單,劇本不行。而要想得到一個好劇本,必得是選對一個認真負責,手裡沒有其他活,能夠拿出半年以上的時間,不辭辛勞,不怕麻煩的編劇。這樣的編劇是不能和隨便對付一個本子,20天就完活的編劇是一個價位的。我認為一個好劇本的合理價位,絕不應該少於一個明星的收費。而眼下的許多白痴製片人們,屈於一些狗屁明星的狗屁名聲,隨隨便便就能讓價幾十萬,卻對一個優秀編劇的價格從心裡就給定了一個極低的限度,往往是導演磨破嘴皮子,為一個好劇本多爭取幾萬元就會引得製片人暴跳如雷,甩手而去。在他們的眼裡,似乎只要有了明星一切就已經萬事大吉。豈不知,中國內地的電影市場,除了葛優之外,就沒有真正具有票房號召力的演員。所以我說那些製片人是白痴,賠錢也是自找的。

  對不起,我有點惱羞成怒。我知道,這種怨婦式的寫作會令讀者感到乏味,但我必須一吐為快。

  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12月的下旬。終於,劉震雲打來電話,告之,他的第三稿已接近尾聲,約好聖誕節後,全體集合,用集體的智慧對劇本進行最後的打磨。

  至此,我的2002年即將成為歷史,輕輕翻過這一頁,一年來的甜酸苦辣仍歷歷在目,記憶猶新。令我欣慰的是,雖然這一年沒有電影面世,但已有《手機》懷胎,總算是沒有虛度。今年雖然因傷缺陣,但已經作好了準備迎接來年的挑戰。在中國電影的叢林裡,我不是一隻沉默的羔羊,我是一頭餓了一年的狼。這個比喻也許不太恰當,但它真實地反映了一種掠食者的心情。

  記得美國現任國務卿鮑威爾,在九四的美國總統大選中,曾因為其在海灣戰爭中戰功卓著,一度在選民中呼聲很高。

  有記者問他:您對於可能成為第一位黑人總統有何感想?

  鮑威爾是這樣回答的。

  他說:在當美國總統這件事上,我沒有聽到上帝對我的召喚。

  借用這句話,我想說:在《手機》和《溫故一九四二》這兩件事上,我都聽到了上帝對我的召喚。

  12月23日,窗外雪花漫天,落了一層,又落一層,整個京城被白雪覆蓋,從我家的陽台向下俯瞰,風把樓頂的積雪吹得四散,路上的行人和車流在紛紛揚揚的飄雪中,猶如攝影機升格後拍下的高速鏡頭,緩慢地移動著,令我的心情變得有些憂傷。

  在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無數生命里,母親的離去是真正從苦難中得到了解脫。

  我不知道自己的路還有多長,也不知道未來將要帶我奔向何方?

  我想起了已經過世的母親,想起的卻是她年輕時的模樣。她的一生是這樣度過的:20歲就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孤身一人來到北京;婚後又失去了一個年僅兩歲的女兒;35歲時離婚;45歲時身患癌症;57歲患腦血栓,從此長達16年癱瘓在床上。

  她躺在床上,回憶自己的一生,不禁淚流滿面,到後來,她每次見到我都哭,但已經是沒有聲音,也沒有眼淚的無聲乾哭了。醫生說她患了老年痴呆,但我知道,那是因為她的內心深含著冤屈,直到她去世的那天早上,人都非常的清醒。

  母親曾對我說:兒子,你會順順利利的,所有的苦難都讓媽媽一個人替你嘗盡了。你有出息,我的罪就沒有白受。

  母親去世時,我在輓聯上寫下這樣一句話:

  媽媽辛苦了,您老休息吧。

  因為新年將至,我的手機里飛滿了簡訊,讓人悲哀的是,除了小精靈周迅給我發來兩個字:“快活”。剩下的通通都是轉發自簡訊業務公司散發的套話,雖然溢滿了祝語賀詞,但我卻看不到一句發自朋友內心的知心話語。

  世界在改變,而且就在一瞬間。

  母親曾對我說:兒子,你會順順利利的,所有的苦難都讓媽媽一個人替你嘗盡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