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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皆成活啞巴

  邸玉蘭一個急剎車,停在丁萬壽麵前,親熱地摸摸丁萬壽的光頭。丁萬壽羞怯地笑笑,指著塑料布給邸玉蘭看。兩人交頭接耳,嘀咕一陣,邸玉蘭騎車走了。望著她漸漸消失的影子,丁萬壽回味無窮地摸摸自己的頭,然後氣粗如牛地說:“大夥別亂嚷嚷,今兒個我老丁要給大夥討不來個公道,往後我在河陽城不混了。”

  眾人全都安靜,只見丁萬壽從懷裡掏出一塊紅絲布,站高處一揮,就從四街八巷“哧溜”“哧溜”冒出一些人影。細一看,正是平日裡各市場討飯的乞丐。眾乞丐見丁萬壽召喚,齊齊聚過來,自覺排成兩隊。丁萬壽對著東方冉冉升起的太陽笑了笑,噌地轉身,挺著碩大的啤酒肚,踏著豪邁的步伐朝前走。身後,算命的扶著瞎仙,男乞丐牽著女乞丐,晃成兩條長長的帶子。

  這一天,河陽城又發生了大事。市長夏鴻遠剛到城建委坐下,他要在這兒開個短會,然後去廣場參加開工典禮。秘書慌慌張張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好了,丁萬壽來了。”

  等市長夏鴻遠醒過神,丁萬壽帶著大隊人馬已走進建委大樓。按分工,瞎仙們蹲在一樓,算命的蹲二樓,乞丐們分兩批,把住了三四樓。丁萬壽在兩位乞丐的陪伴下,大搖大擺,闖進會議室,一屁股蹲沙發上,啥也不說,只是傻兮兮地望著夏市長。

  秘書沏茶敬煙的當兒,整個辦公大樓已亂作一團。瞎仙們彈著三弦子,唱起了賢孝《三娘教子》,悠悠揚揚的樂聲飄蕩著,直往夏鴻遠耳朵里撲。那樂聲時而如泣如訴,時而鏗鏘有力,但確實把樓內的人震撼住了。人們平常對這些人漠視慣了,認為他們屬於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群。這陣被音樂一感染,心裡突然多了層東西。

  二樓算命的更離奇,一人把住一個門,門口擺開卦攤,雙目微閉,盤腿而坐,一副大仙的樣子。嚇得裡邊的人不敢出,外面的人不敢進,傻傻地望著這些“神仙”,不知道今兒個怎麼了。

  三四樓,衣不遮體的乞丐們橫七豎八躺在樓道里,嘴裡呻吟著,有些赤腳,有些赤腿。兩個女乞丐甚至裸露出又黑又髒的奶子,手伸裡面捉虱子。碩大而又醜陋的奶子發出一種奇光,she得人睜不開眼。一股濃烈的酸臭味盪在樓道內,令人窒息。

  小會議室里,丁萬壽抽著秘書敬的中華煙,悠然自得,不慌不亂。市長夏鴻遠憋不住了,想發火,建委主任使勁沖他搖頭。秘書保護著他想離開,門口四個大漢嚴嚴實實堵住了路。迫不得已,他強裝微笑,對丁萬壽說:“你們有啥要求,先找信訪辦。我很忙,你們這樣做是犯法的。”

  丁萬壽傻傻地笑笑,不說話。

  九點多鐘,被稱為河陽第一委的建委門口被人圍得水泄不通,邸玉蘭站在人中央,手拿小喇叭,頭系紅絲巾,邊扭邊唱:天皇皇地皇皇河陽要修新廣場過路的君子聽我言

  我替百姓來申冤

  說河陽道河陽

  河陽的公僕實在忙

  忙完改制忙廣場

  半仙瞎仙遭了殃

  沒有吃沒有穿

  擺個小攤把家養

  不靠救濟不偷搶

  為啥也要全下崗

  誰的腦袋明晃晃

  誰的心裡亮堂堂

  誰替窮人來上訪

  誰給河陽把罪人當

  邸玉蘭一唱,周圍的群眾便喝起彩來。有人伸長脖子,高聲喊:邸玉蘭,來段葷曲兒。那人的破嗓門喊了幾遍,邸玉蘭才聽見,她突然扭了下腰,做了個十分嬌媚的動作,放開嗓子,唱:人人都說河陽好我說河陽真風騷領導的小蜜有人包

  董事長老婆總經理搞

  姐夫偷了小姨子

  連襟開車往崖下跑

  風流寡婦毀了容

  大肚子婆娘失了蹤

  外地老闆棋更高

  美女攻關有奇招

  人群“嘩”一下炸開了,不知道邸玉蘭最後一句唱的誰,有人喊:“唱明白點,告訴我們是誰。”

  邸玉蘭詭秘地一笑,突然改了口:叫你聽來你就聽領導的隱私別打聽燈紅酒綠舞昇平

  國泰民安風雨順

  河陽人民真幸福

  邁步跨入新世紀

  聽完這曲你別得意

  回去還得過日子

  ……

  眾人聽到這裡,頓覺無味,知道又被邸玉蘭耍了,便紛紛嘆氣。心想邸玉蘭越來越會賣關子了,話到嘴邊不往外說,害得回去又要想半天。

  這一天,河陽四大名人丁萬壽算是露了回臉。據說他在城建委傻笑了將近一個小時,直把市長笑得沒手抖了。後來市長夏鴻遠召集建委負責人,研究解決他們的問題,丁萬壽什麼要求也沒提,只是反反覆覆重複四個字:“給口飯吃。”外面的乞丐,算命先生們也跟著他喊,一口一個“給口飯吃”。

  “給口飯吃。”這是多麼簡單又多麼難人的一件事啊。

  夏鴻遠為難極了,迫不得已,從自個腰包里掏出三百元錢,遞到丁萬壽手上。見市長向丁萬壽伸出援助之手,其他領導紛紛效仿,慷慨解囊。一時之間,丁萬壽手裡的票子像信訪辦的上訪材料一樣迅速厚起來。末了,市長說:“你可以走了吧?”丁萬壽摸摸自己的光頭,咧嘴笑笑,又說:“給口飯吃。”

  丁萬壽領著大隊人馬走出城建委時,已近中午。外面圍觀的群眾還在增多,他們看了那麼多上訪,還沒見過這麼有趣這麼成功的上訪。見丁萬壽出來,有人沖他豎起大拇指。圍觀者中就有糖廠的蘇連泉和王春壽,他們站在人群最外很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裡,心裡無比難過。

  丁萬壽穿過人群,跟唱累了的邸玉蘭握握手,目光相視一笑。有人起鬨,來個擁抱,來個吻!丁萬壽羞怯怯地望望邸玉蘭,手摸著光頭,不好意思極了。邸玉蘭倒很大方地張開雙臂,熱情地擁抱了他。

  爾後,丁萬壽掏出紅絲巾一揮,隊伍嘩啦啦衝破人群,朝西大街走去。像是商量好似的,不大工夫,沿途各繁華點三三兩兩擺下了卦攤,響起河陽人熟悉的三弦子。

  以前,這些人就分散在沿街,城建委整治市容時將他們全驅出主要街道。沒想到,今兒個他們又大大方方蹲在了這裡。

  這一天,包工頭子車光輝丟人極了。精心準備的開工典禮因為市領導的缺席不得不糙糙收場。電視台副台長林山領著工作人員,扛著攝像機,本想攝錄下這激動人心的場面,誰知主席台四周,連個圍觀的群眾都沒有,林山只好掃興而歸。

  開工儀式的冷清給車光輝蒙上一層很深的陰影。自組建河建集團以來,從沒哪個開工儀式這樣冷清過。想不到一個丁萬壽會攪這麼大渾水,他真是憋脹死了。中午,他沮喪地把預定的酒席退了,一個人去找黃大丫。

  大丫已從葉開死亡的悲痛中走出來,目前在一家民營企業打工。老闆是位刑滿釋放人員,獄中曾受過葉兆天恩惠。葉開葬禮那天,他便向大丫發出熱情邀請。大丫的工作是替老闆看管市場的攤位,手下還管著五個人。幹這份工作大丫自我感覺不錯,心情一天比一天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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