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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實際的情況是這樣的嗎?在中國傳統里難道沒有更莊嚴、更肅穆,更能表現一個人死亡的尊嚴的形式嗎?不久前父親重病的時候我時常思考著這些問題,而父親不幸在住院二十一天後與世長辭了。作為父親的兒子,在基本上,我希望為父親選擇一個最好的儀式,也希望對民間所認識的死後世界有一些改革。

  我是個佛教徒,從佛教的觀點來看,現在民間信仰對死者所用的形式根本是無用的,也是錯誤的。那麼如果讓父親也順著民間信仰的葬式,說什麼我都是不能接受的。

  因為在佛教的觀念里,人的死亡雖是不可免的,但人死後的“神識”並不一定到陰間去,他有很多的可能性,很可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或東方琉璃淨土等諸佛國土,也可能上生天人、阿修羅,中生人間,或者下墮畜生、餓鬼、地獄諸道,下地獄的機率並不如民間信仰所想的那麼大,而且人離開了塵世到另一世界,在這世界的東西就根本用不上,無著力之處了。

  為了幫助死者往生淨土,或者生在人天,為亡者所做的最殊勝的功德是為他誦經、拜懺,並且將他的財物布施,而家屬共同發願,為他守殺、盜、淫、妄、酒諸戒,然後將功德回向給他,借諸佛菩薩的慈悲加護,使他不墮惡趣,往更好、更清淨、更安樂的地方超拔。

  由於這種信仰,父親在醫院病況危急之際,我們就將他帶回家來,本來在醫院中焦灼不安、飽受折磨的父親,因為知道回到家裡,而露出安心的笑容。這時我們的親友都來參加意見,有的說要穿七層衣,有的說要扶他踩一下泥土,還有人已經去聯絡了專門包攬喪事的道士、土公等等。

  我和兄弟們極力反對,因為父親雖然病重,身體不能動彈,他的意識還是十分清楚的,這時任何對身體的移動,必將為他帶來極大的痛苦,實為我們所不忍見。我想到弘一大師說的一段話:“常人命終之前,身體不免痛苦。倘強為移動沐浴更衣,則痛苦將更加劇。世有發願生西之人,臨終為眷屬等移動擾亂,破壞其正念,逐致不能往生者,甚多甚多。又有臨終可生善道,乃為他人誤觸,逐起嗔心,而牽入惡道者,如經所載阿耆達五死墮蛇身,豈不可畏?”因而決定和兄弟輪流守護父親,不讓任何人移動他。

  “臨終前的正念”在佛教里是非常重要的,為使父親有臨終的正念,我急忙向佛光山的師父求助,請他們來為父親助念佛號。我與佛光山的師父們素昧平生,幸得他們慈悲垂憐,在宗忍法師的率領下來了四位法師為父親助念阿彌陀佛聖號。然後,我和大哥又到附近靈山寺的旗山念佛會求助,正好佛光山的慧軍法師率領十一位師父在那裡講經開示,隨後一併到了舍下,總共來了十五位師父和念佛會的在家居士,在他們莊嚴宏大的助念聲中,平時沒有接觸佛法的父親,也能一字一句隨念阿彌陀佛聖號,滿室生異香。

  師父離去後,當天夜裡兄弟們一起守護父親,母親和姊姊也在,全家人共同為父親助念,夜裡家中並未燃香,但異香一陣一陣不斷飄來,使我們深信佛菩薩慈悲,真來接引父親了。父親已不能動彈,但仍勉力隨著我們念佛號,這時我在父親耳邊說:“爸爸,您把一切都放下吧!只要看到阿彌陀佛、觀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來接引您,就跟著他們的光明走,千萬不要回頭。”父親含笑。

  果然,父親在清晨八點四十五分吐出他在這一世的最後一口氣,離開了我們,表情安詳,仿佛沒有什麼大的痛苦。親友聞訊都來哀悼,有的說要為他更衣,有的要為他搬正身體,都被我們勸阻,還有忍不住哀哭的,我們也求他不要哭泣,以免影響父親往生,因為我們深知人斷氣後並未完全死亡,他的神識要八個小時後才離開身體,所以仍不斷為父親唱念佛號,並再度請佛光山的師父來為父親誦《阿彌陀經》和《往生咒》。

  有一個親戚憤憤地說:“你們現在不為他更衣,八個小時後身體僵硬了,根本不能穿衣,難道你們要他光著身子離開嗎?”我們也不為所動。

  果然,八個小時後,母親掀開父親臉上所覆的白布,發現父親臉上的表情眉頭舒展,面露微笑,表情愉悅,甚至與他斷氣時完全不同了。他的身體猶有餘溫,全身柔軟,宛如生前,更衣毫無困難,這時連一直在哀傷中的母親也為之動容,相信佛號不可思議,而我更相信我佛慈悲,所言不妄,更加確定了我們為父親做佛事的心意。

  父親在斷氣二十四小時後入木,一直到這時,他的身體還是柔軟的。佛光山的依忍法師來主持父親入木的儀式,為父親清棺,蓋蓮花被及寫滿了密咒的陀羅尼被,並在父親身上遍灑光明沙和恆河沙,奇異的是,入木後父親的表情笑得更開朗,好像他不是死去,而是為了到一個更好的地方而欣喜。使我們雖在哀傷之中,也為父親能有如此平靜地離去而慶幸。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佛事,在民間信仰中,把超度往者的法事叫“七巡”,在佛事裡則叫“七七”,要連續做七場佛事。這種觀念是從《地藏菩薩本願經》來的,地藏經里說:“七七日內,如痴如聲,或在諸司,辯論業果。審定之後,據業受生。未測之間,千萬愁苦,何況墮於諸惡趣等。是命終人,未得受生,在七七日內,念念之間,望諸骨肉眷屬,與造福力救拔,過是日後,隨業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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