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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襖子說:“問吧。”

  佟繼臣說:“問錯了也別腦。”

  小襖子說:“不腦。”

  佟繼臣說:“這鑽窩棚怎麼個鑽法兒,都有什麼內容呀?”

  小襖子一骨碌爬起來,一趴就趴在佟繼臣後脊樑上,箍得佟繼臣喘不過氣來。接著她又把自己的臉貼住佟繼臣的臉說:“就是不遞說你,呆會兒你不就知道了,繼臣君,是這麼叫唄?”

  佟繼臣心想,嗬,好個小襖子,敢情是個很難抵擋的閨女。他說:“對是對,可這不適用於你我呀。”

  “怎麼不適用?”小襖子說,“你不就是我最敬重的人麼!你說的管最敬重的人叫君,繼臣君。”小襖子又叫了一聲。一面叫著繼臣君,兩隻手就去解佟繼臣的衣服扣。

  佟繼臣說:“哎,哎,一叫君就得解扣呀。”

  小襖子說:“不光解扣,還得解褲子哪。”說著早就解開了自己的上衣的扣子,耷拉著打襟,又去摸索褲腰帶。

  佟繼臣在茂盛店答應小襖子在窩棚里等她,其實並沒有真想和她如何。也許是嫌她小,也許是嫌她娘是大花瓣兒,也許是嫌她和人接觸太多不衛生。總之,他只想和她無拘無束地尋點兒開心,說點兒髒話。現在,小襖子的舉動一下打亂了佟繼臣的計劃,他不知如何應付了。而這時,小襖子冷不防已經脫下了小襖子,露出上半身,兩隻小饅頭似的****正堅挺地沖這他。她那不斷晃動的黑髮,也使佟繼臣受著過於盡切的挑逗。小襖子看出佟繼臣對她的挑逗並不十分排斥,褪下褲子半站起來,非要佟繼臣替她脫。佟繼臣楞著不去脫,小襖子就說,他不給她脫,那她就給他脫。說時遲那時快,小襖子劈手就扯下了佟繼臣的褲腰帶……在一陣半真半假的抗拒和反抗拒中,佟繼臣到底就了范。他突然想起在中國的通俗小說里,有“就範”這兩個字,他覺得這兩個字此時對他是合適的。

  佟繼臣就了范,佟繼臣真弄了了小襖子。佟繼臣弄了小襖子,才進一步體會到小襖子的滋味。佟繼臣對於男女之事已有過體味,他覺得小襖子和其他女人比,更具真實性,小襖子不嬌揉……直到糖擔兒掀開了糙苫。

  糖擔兒們總是選個合適的時候看熱鬧的,他們會掐算時間。剛才糖擔兒看小襖子進了佟家的窩棚,就知道佟繼臣要“有事”。糖擔兒想,別看你平時正人君子一樣,看不上這個看不上那個。這糖擔兒是老糖擔兒,先前看大花瓣兒和向桂的就是他。這會兒鑽進窩棚看見了小襖子的光身子,心裡說,我操,滾瓜兒似的,比大花瓣兒可強。大花瓣兒就是個白;小襖子不白,可瓷實。

  糖擔兒什麼時候進窩棚,花主們也不許腦,這是老規矩。

  佟繼臣和小襖子也不穿衣裳,在被子裡偎著和糖擔兒說話。

  佟繼臣說:“糖擔兒啊,你歲數也不小了,心術還這麼不正,專在這個時候來。”

  糖擔兒說:“誰讓好運氣都叫我占上了呢,小襖子比她娘可強百倍。”

  佟繼臣說:“哪兒強?”

  糖擔兒討好似的說:“哪兒都強,不強還夠得上挨洋學生的操?洋學生什么娘兒們沒見過。哎,那洋人和中國人那塊兒一樣不一樣?”

  佟繼臣說:“老不正經!說說你籃子裡都有什麼新鮮貨吧。”

  糖擔兒說:“咱不吃雞吧梨,太涼;咱不吃雞吧燒餅,太干;雞吧花生、瓜子兒嗑著太費事。我這兒倒是上了新貨,仁丹、汽水,都是新到的日本貨。”

  佟繼臣說:“算了吧你,那比鴨梨還涼,都是解署的東西。怎麼進貨也不看季節。”

  小襖子一躥從被窩裡躥起來說:“拿他的,拿仁丹,那汽水,嘗個新鮮,留著明年伏天吃。”

  佟繼臣說:“別瞎鬧了你,那汽水有保質期,喝了過期的要中毒。”

  佟繼臣只在糖擔兒的籃子裡拿了幾包仁丹,又拿了燒餅和花生,然後他讓糖擔兒到窩棚後頭去抓花。

  糖擔兒走了,佟繼臣和小襖子才鑽出被窩穿衣裳。小襖子穿好衣裳,迫不及待地撕開一包仁丹砍到嘴裡,噝哈一陣又吐出來,說辣。佟繼臣說那是藥,必要時只能吃幾粒。

  小襖子吐了仁丹,在燈下坐著不走,翻看佟繼臣的日文報紙。佟繼臣問她:“你認識呀,那是日文。”

  小襖子就說:“你教我日本話吧,我思摸著我行,繼臣君。”

  佟繼臣一聽小襖子要學日本話,覺得又是一個新鮮。他玩笑似的說:“行,教你幾句。別人喊你你要答應就說‘哈依’;別人說一件事你要覺得對,表示贊成就說‘掃以代斯乃’;和別人說再見就說‘撒喲那拉’。”佟繼臣說一句,小襖子就學一句,正確無誤。佟繼臣想,有語言天才這麼一說,莫非坐在我眼前的就是語言天才?

  佟繼臣又教了小襖子幾句,並答應收她做學生。小襖子來精神了,對佟繼臣說:“哎,我再問你兩個字吧,就倆字,變成日本話該怎麼說。”她的表情神神秘秘。

  佟繼臣說:“看你這麼神神秘秘的,什麼字?”

  小襖子說:“剛才咱倆在被窩裡的那倆字。”

  佟繼臣假裝糊塗地說:“咱們在被窩裡幹什麼來著?”

  小襖子說:“你說幹什麼來著?倆字。”

  小襖子強調著“倆字”,佟繼臣還是假裝糊塗。

  小襖子對住佟繼臣的耳朵,終於說出了那倆字。這把佟繼臣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小襖子真能把那倆字說出口。他想,這男女之事有許多說法,文明人有文明人的說法,粗人有粗人的說法,醫學上還有醫學上的說法。小襖子說的屬於粗俗說法。不過,還真有對應這粗俗的日本字。但佟繼臣不準備告訴小襖子,他對小襖子說:“小襖子,你怎麼張口就能說出那倆字?我可不能告訴你,怕你到處喊去。”

  小襖子說:“嫌不文明是不是?不文明你還干。”

  佟繼臣無言以對了,只說:“等以後吧,以後告訴你。”

  小襖子倒也沒有立逼著佟繼臣再教她說那倆字,她願意聽佟繼臣對她說“以後吧”,她盼的就是這個以後,以後看你說不說。他想。

  小襖子揣上幾包仁丹,也不提佟繼臣欠她花錢的的事,也沒有再跟佟繼臣要花,心滿意足地鑽出窩棚和佟繼臣告別。天已破曉,她背對著東方的魚肚白,面朝著佟繼臣和他的窩棚深深鞠一躬說:“撒喲那拉!”

  ①。拌煩:不激烈的爭吵。

  第四十章

  守衛保定的劉峙將軍沒有守住保定。保定失守後,日本軍隊再次向南推進。正面抵抗的商震將軍雖然也作了頑強抵抗,也沒能守住正定和石家莊。石家莊失守,兆州便也陷落。笨花人開始外逃。從前他們只見過東北人在關內流浪時的狼狽,有一首叫《松花江上》的歌,取燈會唱,向文成也會唱。現在他們終也成了唱著歌的“松花江”人。他們實在不願把自己形容成倉惶出逃,然而這齣逃又實在是倉惶。所不同的是,笨花人沒有長途跋涉的背井離鄉,他們大多找個不近不遠的僻靜地方去暫作躲避,觀望局勢的發展。向文成一家也跟著逃難的人群出笨花,向南奔波兩天,來到距笨花百里開外的內丘縣一個深山溝。在這個山上有柿子樹,山前有小溪的山洞裡,他們挨著洞裡的蚊子咬,吃著山上的“樹熟兒”柿子,度過了一個月又二十天。待到瞎話有一天給他們報來消息說,日本人正在兆州按兵不動,看似和當地百姓相安無事時,向文成一家才日夜兼程,又回到笨花。向家人離家時,把家扔給了瞎話,瞎話忠厚地看守著向家。在內丘的那個深山溝里,瞎話找到向文成一家時說:“你們要是不把我的話當瞎話聽,就快跟我回家吧,村里回來的人不少了。”向文成說:“這時候,沒人把你的話當瞎話聽。走吧。”說著便和家人走上回笨花的路。

  自此,笨花人把日本人進兆州之前發生的事統稱為“事變前”,把之後的事統稱為“事變後”。

  事變前,瑞典牧師山牧仁把基督教傳到了笨花,又在笨花開辦了一所主日學校,這所主日學校就設在向家被稱作大西屋的客廳里。每星期的最後一天,山牧仁騎自行車準時來笨花上課。這主日學校的學生年齡參差,有大人也有孩子,有男人也有女人。學校的教學方式也特殊,沒有課本,教材是一張張巴掌大的畫片,畫片正面是印著精美圖畫的聖經故事,背面是選自《聖經》的一兩句文字。這種句子標明為金句,比如“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致滅亡,反得永生”。比如“你們或以為樹好,果子也好,樹壞,果子也壞。因為看果子就可以知道樹”。上課時,山牧仁先讓學生背誦上一課的金句,誰能背過,就再發給一張新的。笨花人把這種教學形式叫做“背片(兒)”。背片兒吸引了不少笨花的男女老少,向家的有備背片兒,取燈作為獵奇也背片兒,後來主日學校還吸引了小襖子。小襖子來主日學校,激起了有備的不滿,他對取燈說:“取燈姑,我想趕小襖子走。”取燈就說:“可不要。主日學校設在咱家,咱家不能往外攆人。”有備還是不高興,說:“讓誰來也……也不讓她來。”

  單聽取燈和有備說話,好像沒有“事變”過。其實這已經是事變之後。向文成說過:“事變了,事變咱也得過日子。這是在笨花,笨花還是咱們的。日本人橫豎把笨花搬不走,站得住的還是咱笨花人。”

  事變後的一天,有備又和取燈說趕小襖子走的事,向文成在屋裡聽見了,搭話說:“你叫她坐在這兒背片兒,總比她滿世界少知無識地瘋跑強。”取燈就沖屋裡說:“大哥,你發現沒有,這小襖子的記憶力還真不錯,每一次的金句,她十有八九能背過。”向文成說:“笨花之大,先前笨花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小襖子的聰明之處。”有備聽向文成夸小襖子,心裡就說:也值當的誇她。有備年歲不大,可專愛挑向文成說話不當之處。

  向文成在大西屋一邊和取燈說話,一邊拿塊搌布擦桌子。今天是禮拜天,山牧仁要來。有備和取燈坐在院裡的棗樹下,看各自攢下的金句。他們一張張翻看著金句上的圖畫,不再說小襖子的事。有備問取燈,畫片上的人是畫出來的還是照的相。取燈告訴有備說,畫片上的人是畫出來的,不是照出來的。有備覺得有人能把一張畫片畫成這樣,實在奇特。他問取燈什麼人才能畫成這樣?取燈說,畫這畫的人可不一般,他們叫畫家。有備就問,畫家什麼也不干,就畫畫嗎?取燈說,畫家就是專畫畫的人。她挑出一張說:“這張畫叫《最後的晚餐》,畫這張畫的人叫達·芬奇。他畫的是耶穌和他的十二門徒分別時的情形。有叛徒出賣了他,叛徒就在這十二個門徒當中。耶穌攤開手說,你們當中有人出賣了我。十二個門徒非常驚訝,相互打問著這壞人是誰?原來這個壞人叫猶大。”取燈讓有備猜哪個人是猶大,有備就在十二個門徒中找,他找到了猶大。他指著一個人對取燈說:“就是他。”取燈說:“你猜對了。你看他手裡攥著的是個錢袋,他收了人家的錢,出賣了耶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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