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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做了一次努力,試圖擺脫她的控制,但是,她把自已的整個重量都壓在他身上,狠狠地把他推向窗戶,一部分玻璃被撞碎,劃破了他腦袋的背部和左側。夜間涼涼的空氣從窗戶孔里吹進來。她聞到了他的血和呼吸的味道,相對於夜間城市裡稀薄的、合宜的氣味來說,那股味道顯得強烈、腐爛和令人難受。

  她聽到了下面停車場的引擎聲、剎車聲、輪胎聲和關門聲,聲音低沉、模糊,仿佛是從水下傳來的。她把頭移到他的頭旁邊,透過窗戶朝下看。警察在那裡。終於來了。她現在必須做的一切就是要把他抓住,等他們進來,等他們上樓。

  她凝視著蘭迪。他顯然很年輕,自從他們認識以來,她第一次明白,他是多麼年輕,他只是個孩子。她還是為他感到遺憾。在這個時候,她仿佛在其身上看到了一個正常的小孩,仿佛在同一個身體裡有兩個人,但是僅僅一分鐘,她就看到那個人已經被換了過來。

  這時,他突然把頭向後陷進打碎了的窗戶,隨著猛烈的玻璃碰撞聲,窗戶上的孔變得更大。參差不齊的碎玻璃片劃破了他臉上的嫩皮膚,湧出的血液流過前額、鼻子、臉頰和下巴,在已有的血道道里又加上了新的血道道;然而,他對疼痛並不在意,他用牙齒平穩地咬住了搖搖欲墜的玻璃條,並且很快就把頭向前移。尖玻璃塊幾乎可以免於碰到喉嚨,這時他的頭在變換位置、在補償、在調整、在動作,試圖在下一次來一個致命的一擊。他的頭向前突進;由於聽到了出於自衛本能而發出的獸慾性的尖叫,她把他往外推了推鬆了手,把他甩到了窗外。當他投向下面停車場時,他叫嚷了起來,但這不是恐懼的喊叫,不是挑釁的喊叫,只不過是他通常的語言:“咔!咔咔咔咔咔咔—”

  當他的身體撞到人行道時,哭叫聲戛然停止。

  凱茜從窗戶蹣跚後退,看看她的雙手,為她自己的行為表示道歉,儘管警察局誰也沒有聽到她的講話:“我並不是要這樣做。這是一次事故。他曾經要試圖殺死我……”

  她頭部的左側感到冷,她把一隻手放在那裡,想把它捂熱,但是,她只覺得黏糊糊的,她意識到好像所有一切聽起來都很低沉,因為從她被割的耳朵里流出來的血已經流到了耳朵孔里。

  蘭迪真的死了嗎?

  也許他沒有被殺死。也許他掉下去站著,現在正在上樓來抓她,竭盡全力地大喊:“噠噠噠噠!”

  她迫使自己走到靠近窗戶的地方往下看。在下面停車場,她可以看到剛剛到達的白頂警車,隨意地停放在樓前。有幾輛車的燈還在閃爍,但是沒有警報器的響聲;在一片相對寂靜中,紅藍相間的燈光旋轉得頭昏目眩,給整個環境帶來了超現實主義的幻覺氣氛。警察們自己在醫院裡跑來跑去,散開在警車之間,向前門移動;但是,現在他們停了下來,改變了路線,匯集在地面上小小的靜止不動的身體旁邊,就像螞蟻被吸引到糖那裡一樣。她能清楚地看見他們灰白色的頭頂,在半暗的環境裡,看到他們都穿著模糊不清的藍黑色制服。

  她凝視著蘭迪·韋斯特不動的屍體,這是一切活動的中心;她看到匯集的人越來越多,灰白色的腦袋匯集在警車之間,塞得越來越緊。

  從這個角度看,他顯得很小。小但又令人驚異的正常。

  警察們一個接一個地,像排著隊一樣,開始檢查。腦袋轉了一會兒,搜尋著,然後都在窗戶里看到了她,凝住在那裡。她不能看到他們的臉,不能看到他們的眼睛,但是,她有明確的印象,那就是他們也像她看他們一樣注視著她。她似乎突然感到閃爍著的紅藍燈的亮度提高了。

  在這些向上仰的臉龐中,艾倫站在外面,甚至從這個高度,從這樣的光線下,她就能辨別出他的那些明顯特點。他的頭似乎比別的人硬,在他透過破窗戶向上注視她的時候,這個頭就沒有動過。聲音傳到了她這裡,她看著幾名警察跪在男孩屍體旁邊時,也看到了另外一些警察急著會見開始從醫院裡跑出來的醫生和護士,然而她繼續凝視著艾倫。他的眼神使她感到不舒服。她感到熱,有點令人難受,她往後離開窗戶,進入到安全的黑暗的房間。她經過兩張床,然後她猛地坐在地面上,挨著吉米坐下。

  他醒著,有知覺,她發現她對此並不驚奇。

  “我們成功了。”他說,他的聲音是一種低啞的私語。

  她點點頭,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

  他向她微笑,她也向他回笑了一下。然後,她開始哭了。

  尾聲

  凱茜關上水龍頭,把軟管捲起來,朝她自己的菊花望了望,為它們的鮮艷顏色而讚嘆,注意到甚至在這麼晚的季節里也有一些新芽在發出來。花朵使她感到愉快並讓她想起,世界上甚至在她生活中,並非所有東西都會周期性地出現在人們身上和他們的行動中。

  她發現這種想法有點令人感到寬慰。

  一株菊花旁邊長了一根雜草,從草坪里長出來的野草,她彎下身去把它拔掉。

  她發覺自己又一次很想知道戴維的情況,他在什麼地方,他和誰在一起,他去上學了嗎?他找到工作了嗎?他結婚了嗎?她明白自己並不知道戴維長大成人以後的情況。

  她是真的想知道戴維現在的樣子嗎?不是,並不是真的想知道。但是,她實際上回想起他和不能立即本能地從她的腦海里把他忘懷這個事實,就意味著她已經變得更為堅強,意味著她最終已經把自己的過去置於腦後。在所有這些年份里,她從來沒有讓自己去想這個兄弟的任何事情;當她要想起他時,這一切都是平心靜氣的,就像人們想起一個卡通角色或一個無生命的物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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