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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城璧剛要搭話,就覺壓頂的殺氣御風而來,瞬間汗毛豎起。

  “主上!”

  細碎的月光綴亮了深淵色的夜,玉簾餘韻未消地盪著,發出美妙的輕響。

  “好久不見。”似笑非笑地望著眼前的不速之客,凌翼然端坐床緣,仿若沒看到那一地如折翼落蝶般的宮衛保鏢,姿態依舊狂妄傲慢,“定侯。”

  山上雪,月下風,鳳眸若寒潭,望著那人手中的喜帕,夜景闌沉冷了聲音:“她在哪兒。”

  凌翼然不可置信地瞠目,狠狠地、恨恨地瞪著眼前人:“好、好、”幾乎是牙咬切齒,他先是微微翹唇,隨後卻抑制不住地大笑起來:“好!好!你好啊!”

  “主子!”倒在一旁的六么憂心忡忡地望著殺意畢現的夜景闌,情急之下脫口大叫,“定侯!定侯!其實娘娘……”

  “在孤這兒。”笑聲戛然而止,凌翼然斂起癲狂,桃花目中是從未有過的肅然。

  “主子……”

  “孤原本答應了。”緩緩地,凌翼然站起身,一步一步從床榻上走下,“放她和你雙宿雙棲,再昭告全國王后因體弱而殞。可最後~”紅唇勾笑,他笑得輕佻,“孤改主意了。”

  話音未落,就見金光一道劃破了他的肌里。

  “在哪。”聲若冰凌,夜景闌沉息壓抑,驚人的氣勢似乎將夏夜沉凝。

  “贏過孤,孤就告訴你。”

  桂黃的月下,兩人分庭而立,雖是不一樣的心情,卻有著同樣的堅定。

  不期然,夜景闌輕轉子夜,劍身上的血滴飛散而去,如血淚般嵌在凌翼然的眼角。

  鳳目沉沉一瞥,隨後乘風而去。

  怕他接受不了你的死訊,就瞞著他,不忍讓他知道,而對我呢?

  卿卿,你好狠的心啊。

  黑髮如藻散亂在身側,凌翼然望著夜空溢出冷笑。

  我要讓你的定侯跪在我的腳下稱臣,然後再告訴他你在哪裡。

  定侯。

  前一瞬桃花目似笑非笑,下一秒瞳眸便驟然沉凝。

  一起下地獄吧。

  戰國三年,眠州侯攜聖賢帝印重歸水月京。

  得帝印者得天下,此語古來有之,眠州侯可敵青王否?天下皆疑。

  巷議紛紛為止,青龍騎已整裝束甲,於臘月攻陷嶗關,長入荊京畿之地。是時青翼出兵相救,翼王為求大功竟舉半國兵力。至成原不見敵軍,兩國方知中計,翼京玄都已為眠州城矣。翼根基百年,國滅不過頃刻間,一時神鯤大動、南北俱驚。

  後有相者云:神鯤五百年未有龍氣,然自戰國二年後星淡出,夏末參商二宿出於一天,兩龍爭霸是為天意。

  《戰國記?眠州紀》

  ……

  腳下黃沙漫漫,這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荒野。

  她究竟走了多久,究竟走了幾年?

  “修遠。”嘴角溢出輕喃,一語濃到化不開的思念。

  風塵揚起裙裾漫捲,收回短暫的失神,她復而前行,就聽——嘩……嘩……

  水的聲音?

  瞳眸迸出玉采,月下迎風狂奔起來。

  嘩~嘩~

  幽藍的海岸線,詩畫一般優雅的雲天。襲人的晨風帶點海味,輕輕地吹散了島上的濃霧,一株火紅的鳳凰木就這樣顯現在天地間。

  晨曦如流水靜靜流淌,柔和地撫過樹下那個小小的人兒。

  “笑兒!”

  一聲吼落一朵,小人撥開額上的鳳凰花,慢騰騰地從地上坐起。

  “豐林笑!快帶弟弟們過來!”

  又一朵落花,小人無奈地嘆了口氣,而後走到沙灘邊一手一個擰過兩隻粉嫩小耳。

  “疼,疼,疼。”

  “大哥,你輕點,輕點啊。”

  邁著小短腿,剛兩歲的雙生子跟在他身後嗷嗷直叫。

  “輕?”歲數不過是大他們一倍的小人兒露出虎牙,笑得格外童真,“那就輕一點吧。”手上猛地加力。

  “娘啊!”

  須臾,三個俊俏可愛的小娃娃手拉手走進小樓,真是兄慈弟憚、友愛非常。

  “太爺爺早,爹、娘早。”

  “小雅,你剛才叫娘做什麼?”腆著大肚的小鳥雖較四年前沉穩了許多,可眉眼卻依舊艷麗活潑。

  最小的孩子一癟嘴剛要訴苦,就聽身側的老大笑道:“沒什麼,只是被一隻蟲子嚇到了,對吧小雅。”

  笑里刀、棉裡針的表情看得小雅汗毛乍起,摸了摸微燙的耳垂,他囁嚅著點點頭:“嗯,是大哥幫小雅打掉蟲子的。”

  話才出口就被雙生哥哥白了一眼,豐林雅毫不示弱地回瞪。

  “笑兒越來越有兄長的模樣了。”豐懷瑾捻須輕笑,“快去給你姑姑請安吧。”

  “是。”

  小手撩開布簾,流瀉一地金光。輕輕地他走向那張玉床,那般的小心翼翼生怕將床上的人驚醒,雖然那個人從未醒過。

  近了,他才小聲開口:“姑姑,早安。今天鳳凰花就開了,一片一片的像火一樣。”

  床上的那人眉目如畫,淡色的髮絲在晨光中微微顫動,好似下一刻就會醒來。

  “姑姑,我又做那個夢了。”小人坐在床緣上,清澈的眸中閃過紅光,“香香,香香,究竟是誰呢?”

  他偏首想著,眉目間帶點超越稚齡的成熟。半晌,他無所謂地笑開,繼續道:“娘的吼聲越來越驚人了,我猜這次她肚子裡的還是弟弟,生下弟弟後娘又會準備落跑,然後還沒上船就被爹逮回來,再然後娘的肚子又會漲起來。”

  他搖頭晃腦地喃著,露出淺淺的酒窩:“第一次娘落跑的時候,天沒亮就把我打包綁在身後,可沒等天完全亮爹就趕到了,回家正好趕上早飯。第二次也一樣,只不過這次多了小雅和小頌兩個包袱。”

  話音未落就見兩個小人跑進內室。

  “姑姑,小雅好可憐,大哥和二哥都欺負小雅。”

  “姑姑你別聽小雅的,是他自己不爭氣,被大哥揪耳朵了還不敢說,活該!”

  “那你敢?你敢!剛才你還不是不敢吭聲!”

  只會聽不會說,床上的她已成為孩子們吐露心事的最佳人選。

  “那也比你好,還‘是大哥幫小雅打掉蟲子的~’,羞羞臉!”

  “二哥你!”

  “怎麼樣?”小頌火上澆油地做著鬼臉。

  “呼!呼!”小雅喘著粗氣,跑到床前一把拔下那人頭上的白鳳簪,見勢就往雙生哥哥那裡衝去,“啊!拼了!”

  “怕你啊!”小頌一瞪眼,擺好架勢只等小雅……狗吃屎狀倒地?

  爆出的眼珠還沒收回,小頌後腦勺就挨上一下。

  “大……大……大哥……”這一聲顯示了雙生子少有的默契。

  “別吵到姑姑了。”搶過小雅手中的玉簪,笑兒冷冷一掃,暗紅色的瞳眸瞪得人不由一顫。

  “吵又吵不醒的。”小頌小聲嘰咕著,“就像被村里人供起來的大和尚,據說是在姑姑上島那天死掉的,然後再也沒醒來。”

  “嗯,嗯,聽說那個大和尚是太爺爺的朋友,有法力的,是神仙,所以身體不會壞。”小雅點頭附和著,順道看了看床上的人,“姑姑肯定也是神仙,身體也不會壞。”

  “既然姑姑是神仙,那麼我們也是神仙?”

  “哎?對哦二哥!我們也是神仙!”

  倆兄弟對望一眼,忽然同時跳起向簾外跑去:“娘,我們是神仙!娘!”

  終於安靜了。

  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笑兒拿著玉簪走到床邊:“姑姑,你猜這次娘帶著新弟弟、小頌、小雅能跑多遠?”

  不期然,一陣風掀開布簾徑直吹來。

  嚶——

  手中的鳳簪發出近似嗚咽的聲音,他先是一驚,再定睛看去,白玉色的鳳喙耀出七彩色光。

  許是好奇,許是註定,小小的指頭就這麼觸上去。

  咚。

  近似於雨落江面的清音,一顆寶珠自鳳喙里飛出。

  “不好。”他低喊一聲撲向玉床,不知被什麼絆住,猛地壓在了那人的身上。

  緊合已久的櫻唇因這下撞擊而微啟,寶珠就這樣輕巧滑下。

  一切發生得太快,小人趴在玉床上,呆呆地望著手中的鳳簪,仿佛只是夢一場。直到那一朵朵隨風而至的鳳凰花飄進畫窗,他才發現頭上的異樣。

  細白的縴手撫在發上,若他沒弄錯,這手的主人絕不是娘。

  視線一點一點下移,沿著那火紅的花瓣,順著酒色的春光。而後,便落入一雙如月盈盈的瞳仁里。

  “我猜你娘這次一步都走不了。”

  這一笑,似水如雲一片心裡。

  恍然間,滄海桑田,萬境忘機。

  千里煙波隨君去,一cháo還過一cháo

  兩月後,定乾四年春末,樂水。

  “這一路逆流,兩岸不見稻米只見荒地,原先的農人都棄岸登船做起了水路生意。”糙帽下露出一雙小鹿般的眸子,小小少年仰視身側輕聲道,“雍國要亡了吧,先生。”

  “在外少言。”不及弱冠的青年收回視線,發上淡藍色的綸幘迎風展動,偶一閃過襯得他耳垂上的血痣愈發殷紅。

  聞言,少年鄭重地點了點頭。

  先生說過亂世需慎言,這一路上他們記錄下太多的真實,而這些真實只可行書於紙上卻不可昭示於人間。只有在百年後神鯤人才會面對這段過去,但卻依然難以改變重複歷史的命運。

  可既然如此,先生為何還要寫史呢?

  當時他聽得一知半解,就這樣問了出來。

  而後的那幕他一輩子也忘不了,平時不苟言笑的先生柔和了面容,瞬間綻放的光彩抹進眼底。那般艷麗的顏色啊分明是在懷念著誰,讓他的心底泛起酸澀。

  “靈州到了!”

  炸耳的吼聲震醒了少年的神智,他緊了緊腰間的短劍,護著他家先生向船板走去。

  “慢點,慢點。”

  “誰踩了老子的鞋。”

  “娘?娘!”

  各式各樣的聲音充斥人群,擁擠的甲板上滿是汗味,熱烘烘地熏臭了周圍的空氣。

  “快看,快看,前面有個番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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