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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冰霜無一淚,始知不是無心人。但使觸情傷心處,感時花濺淚滿襟。

  直到他兩眼迷離乾澀,好似身體沒有多餘的水分可以供他浪費,他才幽幽地說:「…死生契闊。」

  與子成說。

  這是早就說定了的事。

  段燁霖一下子紅了眼眶,捧著許杭的臉,珍而重之,吻了下去。

  這吻中,有微腥的血味,有鹹鹹的淚味,有淡淡的菸草味,交雜在一起,他們就站在金燕堂的門口,忘我而沉溺地交纏,不顧來往士兵的視線,也顧不上了。

  這麼一遭之後,旁人的眼光算是什麼要緊。他們在用肢體去講述一些言語不能達意的心事,雖然抹著粉墨,但這次,他們都不是角色了。

  等到他們終於分開,久得像過了一個世紀。

  段燁霖想說些什麼,剛開口,覺著手裡濕濕的,抬手一看,整個手掌都被血染紅了,刺眼得很。

  這隻手,剛才一直扶著許杭的身體。

  他猛一對上許杭的視線,發現許杭的瞳孔微有一些散開,嘴唇也白得驚人。

  一隻手摸過段燁霖的臉頰,是小心的、輕柔的,順過他的下巴,攤開的掌心接住了從段燁霖的眼中流出的一滴感動。

  許杭緩緩合上了手掌,咧開嘴,用最後一點力氣輕笑了一下,那從容的神情前所未有,滿足而無遺憾。

  是那種心愿已了的笑意。

  段燁霖的心咯噔了一下。

  然後,掛在他脖子的手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軟綿綿地滑了下去,無力地垂著,左右晃動一下。

  他震驚地瞪大眼睛,許杭就在他面前微微往後仰著脖子,如一隻被折斷脖子的天鵝,緩緩後倒。

  他慌得緊緊抱住了他的腰,卻發現許杭軟綿綿的,一點自己的氣力也沒有了,而且輕得可怕,好似三魂六魄已經離體而去,只剩一副骨瘦如柴的軀殼。

  最後一個動作,是段燁霖眼睜睜地看著,許杭胸膛緊繃著抽動一下,結著血痂的嘴角,又有新鮮的血液流出,脖子一歪,死死合上了眼睛。

  段燁霖頓時手足無措。

  他嘴唇發抖,叫了叫許杭,許杭不會應。

  他十指顫動,搖了搖許杭,許杭他不動。

  他呼吸急促,摸了摸許杭,許杭是涼的。

  沒有任何鮮活的反應。

  一陣巨大的陰霾籠罩住段燁霖,好像白天頃刻間變成黑夜,他發出了一聲歇斯底里的叫喚。

  「少棠——!!!!」

  第173章

  如果你聽這個故事到了這裡,那麼拉開窗子看一看,雨早就停了。

  點的檀香應該已經落盡香灰,空氣里的氣味都溜光了,這一曲越劇也該聽完了。

  起身動動筋骨,摸一摸臉頰,會覺得好似蒼老了幾十年一般。

  然後可以合上書,去等著下一個雨天讀一段新故事就好了,不必太往心裡去,也不必記著什麼人物。

  至於結局,聽不聽都一樣,很老套的。不聽,你也許會茶飯不思地惦記著,但是聽了,你又會覺得其實你早就猜到了,沒有什麼稀奇。

  結局是這麼說的——

  沒有過多久,盲目攻打而失了策略的日本最終戰敗,從中華的土地上滾了出去,千萬保家衛國的亡靈終於得以安息。

  而當舉國都在歡慶和平的勝利的時候,威名顯赫的段氏一族除了多幾座鮮花供奉的烈士墳墓之外,別無他物。

  賀州還是活過來了,逃難的人們回到他們熟悉的城中,一磚一瓦重建家園,一切都在復原,除了兩個地方。

  一個是小銅關,它已經被炸毀了,賀州城的建築家們覺得不如改建成一座公園;另一個是鶴鳴藥堂和金燕堂,人去樓空,大家覺得可能是死在戰爭中,紛紛遺憾再也沒有那樣一個醫術好的大夫了。

  可其實你往數百公里之外走,一個名叫蜀城的地方看過去,綿延城外的芍藥花圃之旁,隔牆而建著一座武館和一間藥廬。

  武館裡的廝打聲底氣十足,從清晨一直到晌午,大門打開,一群腰酸背痛的學徒互相攙扶著走出門來,發著牢騷:「段師父你也太用力了,這得青腫好幾天呢!」

  段燁霖從門裡走出來,把外套往肩上一搭:「出門左轉,包治百病。」

  學徒們又翻白眼叫喚了:「您也太會做生意了吧!」

  「記著啊,報我的名字,跌打藥酒八折。」

  「得了吧,」一陣鬨笑聲,「不報您名字還好,上回一報您名字,還漲了一倍的價呢……」

  段燁霖聽完一愣,笑了笑,從後門拐進了藥廬里去。

  藥廬中一陣花香,新採下來的芍藥花瓣鋪在地上去曬,一片一片慢慢脫水,有人坐在矮凳子上翻著一封信看。

  芍藥淡淡的香氣圍繞著他,把他的眉眼都香得好像柔和了許多,偏蒼白的膚色被印襯得有些許血色,極薄的唇抿了抿,舌尖潤了潤唇色。

  段燁霖從後頭蒙住他的眼睛:「少棠,在看什麼?又是信?」

  許杭一抬手,用手背敲段燁霖的腦門:「邊兒去,一身汗。」

  段燁霖不管不顧往前湊:「給我念念。」

  許杭把信折了折:「袁野說,喬松在他那裡乾的挺好的,小沙彌也已經進了學堂讀書,等放假了蟬衣會帶他來蜀城;還有,芳菲二胎害喜害得厲害,讓我給開點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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