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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大司令從戰場上完手完腳活著回來可不是什麼奇蹟,只是有人用他的犧牲換了段燁霖的大義。

  這個人,就是段戰舟。

  在井道的時候,段燁霖抽完煙就覺得舌根麻麻的,一下子就渾身都動不了了,眼睜睜看著段戰舟跳下井道,在自己身上五花大綁,還撿起菸頭笑著說:「對不住了,哥。」

  他在雪茄里下了麻藥。

  段燁霖當然想阻止他,可是有心無力,只能任由著自己被士兵拉出井道,最後一眼看著段戰舟的時候,他的遺言只有七個字。

  「我只是想叢林了。」

  隨後,爆炸,毀滅,結束戰爭。

  再後來,遇到袁野,反戈一軍,安然無恙站在這裡。

  世事變化就是這麼無常。

  他們之間只有一道門檻的距離,許杭不敢跨過去,他現在就穿著一身戲服,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入了牡丹亭的劇本,誰遊園誰驚夢,一切形同虛設一般。

  其實段燁霖也覺得很不真實,他有一點點驚訝地看著許杭。

  剛才進去絞殺的士兵出來跟他說許杭血殺綺園的場景時,他覺得不可信,可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浴血的姿態不會比曾經上戰場的自己好到哪裡去。

  怎麼這麼狼狽?

  他的頭髮都被血粘在臉上,一綹一綹的,嘴角掛著血,胭脂化掉滴落的樣子像是哭出了血淚,他的臉是那麼白,雖說是敷著白粉,可也看得出他此刻歷經大悲大喜之後慘澹的面色。

  他就連站著都搖搖晃晃,眼神哀楚。

  下意識地,段燁霖開口了。

  「誰傷你了?」

  第一反應還是關心,看到許杭受傷,他就會突然忘記了其他所有。

  像是有人把還會跳動的心臟撲通一下給自己塞回了胸膛,許杭覺得一陣溫暖血液從心臟開始流向他冰冷的四肢百骸,這才開始活過來。

  看到許杭沒有回答,段燁霖覺得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然後視線一轉:「沒事,我沒有食言,我記著我發的誓言,我不會踏進金燕堂半步,也不會靠近你……」

  啪嗒。

  本來一點水滴落在地上是沒有聲音的,可是此刻在段燁霖耳中,清晰得像空曠山洞裡的迴響。

  他直直地看著許杭,驚訝地、震撼地、觸動地望著他面前這個遍體鱗傷的人,兩隻眼睛像一泉乾涸太久終於鮮活起來的泉眼,隨著眼圈外一點紅色泛起,終於落下淚水來了,順過臉頰和下巴,把妝洗了幾分,露出他的本來面目。

  許杭哭了?他真的在哭?

  段燁霖消化了很久這個消息,以至於他僵在原地,嘴巴微張,連嘴角的菸頭都掉了。

  眼淚是如珠如玉,源源不斷,在眼窩裡蓄滿,凝成豆大再溢滿出來,很快又積滿,不斷沖洗著前一輪的情緒的痕跡。

  許杭垂著淚,往前邁了一步。

  他邁出了門檻。

  他像祝英台撲向梁山伯的墳墓一般,投進了段燁霖的懷裡,張開淌血的雙臂,勾住了段燁霖的脖子,用自己的臉頰去貼段燁霖的胸膛,他要聽,聽那軀殼裡傳來的活著的信號,一下一下,孔武有力。

  段燁霖的手懸在半空,突如其來的溫存讓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姿態去迎接。

  然後他就聽到懷裡的人開口了:「燁…霖,我疼……」

  段燁霖的心被羽毛親吻了一下。

  他不敢相信,許杭在同他埋怨,用這麼哀怨情長的口吻,讓他心痛又讓他心動。

  現在的許杭像一個跌倒了求人哄的孩子。

  「…少棠?」

  許杭因泣而氣短,一句話說得有氣無力:「我來找你……這樣就不算是違背誓言了。」

  話里每個字都平平無奇,語氣也弱得像用頭髮般細絲線堪堪吊起來似的,卻偏偏撥動了段燁霖的心弦。

  可段燁霖還是有一點難以置信,他貼在許杭的耳邊,問他:「少棠,告訴我,你現在……是不是我所認為的那個意思?」

  許杭的的手在段燁霖的背後抓緊,揪得他的衣服皺在一起,他沒想到眼淚開匣以後是收不住的,哪怕用力去壓,咬著唇忍也不能夠,一開口,還沒說話就是哭腔。

  「當歸……」只說了幾個字,上氣不接下氣了。

  再多的話都多餘了,再好的表白也太俗氣了,這一句抵過千言萬語。

  它足以證明真心未負,不是付與斷井殘垣,而是給了彼此。

  段燁霖一下子就把許杭抱住了!

  他環著他的腰,撫摸著他的後腦,欣喜地感受著許杭的害怕,許杭的擔心,許杭的惦記,許杭的惶恐,以及……許杭的表白。

  四年了,他們擁抱他們接吻他們魚水相歡,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如藤蔓繞著老樹根,抵死也要糾纏進骨頭裡。

  吱呀一下——心門已開,無論那裡面是一片廢墟還是蛛網查封,還好終於不再是緊閉的大門。

  「別說了,我知道了,你怎麼可以藏這麼好?!差一點點我就看不到了!少棠,我聽你的話了,我回來了,」段燁霖很久沒刮鬍子,蹭著許杭的側臉,摸著他的後腦安撫著他,也安撫著自己動盪的內心,「只是,你怎麼可以做這麼不要命的事?」

  許杭的臉嵌在段燁霖的肩頭,方才廝殺的所有傷口到這個時候才感知到疼,許杭哭得是那麼放肆,決堤般的眼淚,但是他也很克制,沒有嚎啕大哭,甚至哭到咳嗽和打顫,還死死咬著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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