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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擔心嗎?”流雲遲疑地問了句。

  昭陽只說:“我相信他會一切順利。”

  “你就那麼篤定?”

  “天下沒人比他更適合那個位置。”她彎起嘴角,仿佛看到了那個為了天下事成日蹙著眉頭的威嚴皇帝,年紀輕輕,眉心已然有一個川字了。

  可她就是愛著他那糟老頭子的模樣。

  糟老頭子耍起賴來,說起情話來,也似乎別有意思。

  她能為他做的事情不多,能力有限,也不再去越過自己的能力試圖多做什麼了,相信他,相信他會好端端跨進這個門,安然無恙接她回宮,這就足夠了。

  啞巴大嬸端了兩碗豆汁兒進來,一隻小碟子裡還裝著下豆汁兒的小焦圈兒,她咿咿呀呀說著什麼,發出些聲音,可沒人能聽懂她在講什麼。

  流雲端了過來,道謝之後,端了一碗給昭陽。

  兩人吃著焦圈兒,喝著豆汁兒,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從前。從前在宮中,玉姑姑也愛吃這個,這是民間小吃,宮中是沒有的。玉姑姑總在夜裡將綠豆泡好發酵,端著那散發著泔水氣味的豆汁兒給她們。

  起初她們都不愛喝,頭一回明珠還吐了。

  可這東西會上癮,捏著鼻子喝幾回,慢慢地竟然就愛上了那怪味道,從前覺得臭,後來就覺得香。

  想到明珠,流雲忽然喝不下去了。

  昭陽抬頭看她面色有異,一怔:“怎麼了?”

  流雲的視線停留在昭陽已有些微凸的小腹,頓了頓,搖頭說:“沒什麼,就是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什麼事?”

  “明珠她,前陣子被瀾春長公主派去江南了。長公主聽說那邊的嘉興粽子很出名,讓她去跟著學學,學成回來就提點她做姑姑,專門兒給玉萏宮做那個。”

  昭陽覺得奇怪:“長公主怎麼突然認得明珠了?”

  “這不是因為你被四王爺關起來了嗎?長公主擔心你,想了很多法子想進去看看你,連我和明珠的主意都打上了。結果後來你這邊的事太后那兒解決了,她就讓我來跟著你,明珠去了江南,也算是避避難,把這陣子度過去。”流雲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說出這麼流利且不漏破綻的藉口,她有些心虛,可看上去卻鎮定得很。

  昭陽有孕在身,不能讓她知道明珠的事。

  昭陽果然被這套說辭說服了,只低頭說:“長公主是個好姑娘。”

  流雲頓了頓,點頭:“是,你有個這樣的小姑子,真好。”

  天更亮了,那輪朝陽升到了屋頂上,照得一整個院子都亮堂堂的。兩人靜悄悄坐了好一陣,豆汁兒喝光了,焦圈兒沒有了,啞巴大嬸走進來咿咿呀呀地又把碗端走了。

  後來,院子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動靜,像是馬蹄聲。

  流雲猛地拉住昭陽的手,緊張地站起身來。院子裡的啞巴大嬸面上通紅地衝進來,拉著她們的手就往裡屋推。

  “啊啊,啊啊啊……”她含糊不清地喊著什麼。

  昭陽聽不懂,但從她的表情也能看出,她很焦急,外面怕是有什麼情況,必須避一避。

  她不安地摸摸小腹,看了流雲一眼,聽話地朝裡屋跑去。

  可是剛跑到一半,掀起了那張破舊的門帘,前腳剛剛踏進門檻,外頭的大門就被人猛然推開。

  她心一緊,真的無處可逃了嗎?

  可是還未回頭,大門外忽然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昭陽!”

  她如遭雷擊,倏地轉過身來,手上一松,那門帘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大門外,燦爛的日光之下,那個身穿白袍的年輕男子昂揚而立。他的背後是一匹正在長嘶的棕色駿馬,而他靜靜地站在門口,唇角帶著笑意,眼眶卻是紅的。

  恍若隔世。

  她忽然間淚流滿面,不顧一切地拎著裙擺朝他大步跑去,耳旁的碎發在風中肆意飄揚。

  顧不得許多,她一頭扎進他的懷抱,沒有問一句宮中如何了,皇位回來了嗎,老四怎麼樣了,大家都還好嗎……

  她只是張開雙臂猛地抱住他,哽咽著說了一句:“你回來了。”

  跨越千里,茫茫人海,她愛的人終于歸來。

  那些漫長的等待,那些錯過的時光,從此全都不復存在。

  “子之。”她淚流滿面,一遍一遍在他耳邊叫著這個名字,“子之,子之……”

  冷靜如他,堅毅如他,也在這樣的聲音里轟然落淚。

  他抱著她,哪怕她是那輪朝陽,擁有融化他的力量,他也心甘情願為她粉身碎骨。

  失而復得,夫復何求。

  第104章歸家路

  皇帝是個穩重的人,認識她這麼久,在一起這麼久,頂多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出言戲弄她幾句,大多數時候仍然是那個面冷心熱的帝王。

  只是今日,失而復得的喜悅讓他有些忘乎所以,又或許是歷經劫難的重逢讓他選擇告別多年的隱忍和自律。他從初回宮的第一次朝堂上跑了出來,一路打馬而來,還一把將昭陽抱了起來,像只陀螺一樣原地打轉。

  昭陽驚呼著,卻看見他將她舉得高高的,一下一下轉著圈。

  他的眼角有淚痕,唇邊卻是燦爛的笑意。

  多好。

  還能看見她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等著他,她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麼狂喜。那個穿著大紅喜福從城牆上跳下來的人影嚇得他心跳都要停止了,他以為他要失去她了,他以為這輩子都會再無相見之日。

  可她竟好端端站在他眼前。

  昭陽驚呼著:“放我下來,快,快放我下來!”

  他住手了,將她抱穩在地上,卻沒有鬆開手來。

  她有些眩暈,扶著他的手臂歇了些,抬頭才看見他哭了。那麼大個人,那麼穩如泰山的皇帝,居然就在她面前哭了,雖是無聲的,但滾燙的熱淚源源不斷從眼眶裡淌下來。

  他抱緊了她,哽咽著說:“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

  她也想哭的,結果被他搶先一步,反倒笑了出來:“這不是好端端還在你面前嗎?我要是有事,你再哭也不遲啊。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你倒在這裡掉眼淚了。”

  嘴上是這樣說著,可她的眼眶也cháo濕了。

  他這樣一個人,竟然會因為她而掉眼淚,這不是太奇怪了嗎?做出讓位之舉時,他沒有哭;失去江山時,他沒有哭;離開京城時他仍然沒有哭。可是如今重逢,他竟然大顆大顆地掉眼淚。

  昭陽緊緊抱住他的肩膀,輕聲哄他:“好了好了,不要哭,還有人看著呢,你是堂堂天子,當真不怕人笑話?”

  “朕怕個鬼!”他很有氣勢。

  “哦,原來你怕鬼?”她咯咯笑。

  皇帝緩緩地嘆了口氣:“我不怕鬼,我只怕你。”

  他捧著她的臉,仔細端詳著,像是要把她烙進眼睛裡一樣,深刻到令人動容的地步,好半天得出結論:“你胖了。”

  “有嗎?”她捏捏自己的臉,“好像是有一點。”

  皇帝覺得欣慰,可嘴上說的卻是:“我為你擔驚受怕,你倒好,日子過得挺滋潤。”

  她低頭偷笑,醞釀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驚喜準備告訴他。

  “你沒良心。”他指控說。

  “嗯,我沒良心。”她從善如流。

  “你都沒有體會過相思成疾的滋味。”他再接再厲。

  “嗯,我沒體會過相思成疾的滋味。”她鸚鵡學舌。

  皇帝黑了臉,想鬆手又捨不得,最後只能死死箍住她的腰,惡狠狠地說:“晚上再好好收拾你!我剛從朝堂上跑出來,宮中事務繁多,今日得快些回宮了。”

  她歪著頭笑,眨眨眼:“恐怕今晚沒法給你機會收拾我了。”

  “為什麼?”

  “因為這個。”她忽然後退一步,笑眯眯地摸摸那已有些微微凸起的腹部。

  皇帝的目光落在那上頭,先是一怔,隨即睜大了眼:“你,你……”

  “我有身孕了。”她好心地幫他把剩下的話說完,以免他因為太過震驚而說不出話來。

  “什麼時候的事?”他還呆呆傻傻的,難得這樣可笑。

  “離宮前的事。”她仍舊笑眯眯的,眼底是一片坦蕩蕩的喜悅。

  像是夜空里的星星同一時間砸在了腦門上,皇帝有些反應不過來,隨即狂喜地一把抱起她,正打算原地再轉兩圈,可動作剛一出,就猛然意識到什麼,隨即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來。

  他定定地看著她的肚子,慢慢地,一點一點伸手靠近。

  那種小心翼翼讓昭陽鼻子發酸。

  終於碰到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呢喃道:“是我的孩子……”

  “是,是你的孩子。”她低頭看著他的手,慢慢地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因為騎馬而來,他的手冰涼冰涼的,像是冰塊。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捧起來,呵口氣,“讓人來將我接回宮不就好了?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趕過來?”

  “等不及了。”他反握住她,閉了閉眼,“一刻都無法再等。遠離京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還好嗎,老四有沒有折磨你,你是不是過得很苦,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那些想像讓他飽受折磨,讓他痛恨自己為她帶來的這一切。

  他睜眼再看她,聲音有些沙啞:“謝天謝地,你總算安然無恙。”目光再一次落在她的小腹,他第無數次有了落淚的衝動。

  非但安然無恙,還給了他這樣一個驚喜。

  他有孩子了。

  她和他的孩子。

  所有的動亂結束在那個清晨,冬日已去,瑞雪不復,即將到來的春日像是要融化一整個隆冬的堅冰,也將所有的仇恨與動盪洗滌一空。

  京城的雪化了,柳枝抽新芽。

  在這樣的春日,皇帝重掌大權,重處了跟隨老四背叛朝廷的大臣,封方淮為護國大將軍,趙孟言為一品侍郎,剩下的功臣也是賞的賞,封的封。

  他站在大殿之上,俯瞰著跪在地上高呼萬歲的朝臣,又透過太和殿的大門看見了更遠處。這紫禁城還是那樣空曠寂靜,多少年來一直靜靜佇立在這裡,見證了一代又一代的皇帝。黃土白骨,一夕榮耀終會塵歸塵,土歸土。

  他失神地想著,到了那一日,到了那一日之後的無數日子,當他的子子孫孫坐上了皇位,還有誰會記得今日的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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