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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件事背後還有前因,分明有人冷眼旁觀。不管那人是誰,心思之深,遠超乎他們想像。

  阮薇突然覺得脊背發涼,她算什麼?她不過是個在葉家鬧出過事的女人,如果有人想要留下她一命,對方真正的目的只可能是葉靖軒和會長。

  那人一定和敬蘭會有關,而且隱藏這麼久,能將葉靖軒也控制在他的局裡,處境越來越危險。

  原來他們都是棋。

  走夜路見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發現自己才是鬼。

  阮薇握緊電話,雖然想不通真正的原因,但已經確認,只要她還躲在老宅一日,葉靖軒就是眾矢之的。

  嚴瑞在電話另一端嘆氣,低聲和她說:“阮薇,你應該和我走,葉靖軒為保住你押上整個葉家,他真的是個瘋子……這一點,我佩服他。”他頓了頓又說,“我也知道一些,現在外邊流言蜚語,敬蘭會內鬥起來不是開玩笑,大家都在玩命,要爭個你死我活,你還要留下嗎?”

  她聽他這樣說,閉上眼睛,額頭貼在玻璃上,玻璃透著雨後的涼意,總算能讓她保持冷靜。

  她最終還是回答嚴瑞:“對不起。”

  嚴瑞什麼都沒說,過了一會兒笑了:“不知道為什麼,我每次想帶你走,都沒能如願。”不管是出去玩還是離開沐城。

  嚴瑞沒有信仰,卻開始相信凡事皆有天意。

  阮薇原本還有很多話,但嚴瑞的口氣平靜到讓她什麼都不用再說,他早過了輕狂年紀,愛恨之間這些事,看得淡一點,告別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傷心。

  他說:“我不會再回來了,其實三年前我就決定出國,因為留下等你才沒有走……這一等,我等了三年。”

  他後來付出真心,卻依舊沒有等到結果。

  愛情和廝守,前者是勇氣,後者是運氣。

  事已至此,嚴瑞不需要阮薇的內疚或是感激,只希望她能按自己的心意生活,哪怕她選的路註定危險,他也願意放手。

  從始至終,這是他給她的尊重。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阮薇問他具體幾點起飛,現在趕去機場,想要送送他。但嚴瑞不讓,他笑了,和她說:“不用來了,就在電話里說吧。”

  她也堅持,畢竟他走之後短時間不會回來,不知何日再見。

  嚴瑞的聲音終究遺憾,說:“看到你,我就不想走了。”

  阮薇終於忍不住用手擋住眼睛,拿著手機說不出話。嚴瑞聽出她抽泣的聲音,又說:“我和你只有三年,你和他還有一輩子。阮薇,既然選了,就不用覺得對不起我。”

  她明知他看不見,還是一樣用力點頭,像過去那些年,或許嚴瑞的出現並不單純,但在阮薇最糟糕的時候,只有他在身邊,是他陪著她一步一步站起來,重新面對生活。

  她還要問他什麼,但嚴瑞已經和她說“再見”,時間唯一的長處就是逼著人學會如何面對分別,他畢竟比她年長,“再見”這兩個字,還是由他先說。

  阮薇看他要掛電話,匆匆喊他:“嚴瑞……”後邊的話卻不知道怎麼說下去。他不許她說感激,也不需要她的歉疚,可她突然想問他能不能留下來,他們不能成為情人,可還是朋友,這念頭太自私,她開不了口。

  嚴瑞沒追問,又和她說了兩句話:“阮薇,以後別和自己過不去。”

  她不出聲,他就繼續慢慢說:“鑰匙你先拿著,對了……那個杯子讓我帶走吧。”

  都是些平常生活里的瑣事,再細小不過,嚴瑞一件一件交代,阮薇都答應,最後他說:“將來有時間來找我吧,有你想看的鬱金香,我答應過你的,你來我就帶你去。”

  “好。”

  嚴瑞沒再說什麼,和她道別之後就掛斷電話。

  執者失之,他最後沒再見她,也不說想念,平平淡淡,如同他的人一樣。嚴瑞用最偶然的方式出現,離開的時候也乾淨利落。

  不打擾是他的溫柔。

  如何遇見不要緊,要緊的是如何告別。有些人最後沒有在一起也好,只要回憶時心裡仍舊生出溫暖,付出的一切就不算枉費。

  阮薇知道,她和嚴瑞之間無關愛情,但這終究是一場善緣。

  總算有始有終。

  同樣灰暗的天色,飛機持續晚點,嚴瑞在休息室里叫來服務台的人,問他們可不可以換一首歌。

  對方同意了,音樂一直都在放,但只是讓人放鬆而已,真正聽的人沒有幾個。

  嚴瑞說了歌名,歌聲很快響起來,比呢喃清晰,比吟唱溫婉,說的是每個人難捨的那段往事。

  《如果這是情》,就是那首他在計程車上聽見的老歌,他以前都不喜歡,現在突然很想再聽一次。

  他們放的是女聲版,還是一樣淡淡的調子,讓人在嘈雜的環境裡也能靜下來。歌里在唱:“人生似為情,究竟應不應。願你可快樂,像我痴情。”

  他聽著聽著還是閉上眼,長長呼出一口氣。

  難捨情深,他只願她快樂,可惜這一切,比他想的要傷心。

  那通電話掛斷很久,阮薇拿著手機一直沒動。她站在書房窗邊,睜開眼睛看遠處的天,雲層厚重,掩蓋了天空本來的顏色,即將到來的夜讓人心神不寧,她知道,這或許是大亂之前最後一個平靜的夜晚了。

  樓下忽然有人出去了,一路往花園裡走,阮薇推開窗看了看,是阿立。她這才想起來剛才方晟說過,讓他給她摘束花回來擺。

  阮薇心裡空落落的,剛好雨停了,想出去走走。她很快順著路走到花園裡,阿立已經清理出一捧薔薇,回頭正好看見她。阮薇有點不好意思,剛回來就麻煩人,又不是什麼要緊事,於是和他道謝。

  阿立低下頭,不看她,但口氣恭敬地和她說:“不麻煩,如今三哥願意拿身家性命換薇姐,別提一束花了。”

  阮薇明白他話裡有話,阿立是跟著方晟的人,當年和小恩他們一起從小在葉家長大,阿立身邊的兄弟在芳苑沒了好幾個,對她不可能有什麼好態度,所以阮薇沒說什麼,抱著花就準備往回走。

  剛下過雨,院子裡左右都沒人,只有阿立照例跟在她身後。他們這些人一貫不喜歡多話,可今天阿立有點反常,走了沒兩步,在後邊開口叫她說:“薇姐,我知道當年的事你也有苦衷,但你忍心看三哥這樣下去嗎?他頭疼起來的樣子你也看到了……可他非要為你硬撐,你替他想一想。”

  阮薇再也沒法向前走,用力抱緊那捧花,花刺扎進手裡完全沒感覺,阿立這番話她早就明白,日日夜夜都扎在她心上,只要有一點辦法,她都願意替他,可她如今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阮薇回身看著阿立,阿立明顯還有話,她只盯著他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麼,於是向四周看了看,輕聲和他說:“現在沒人,你說吧。”

  “葉家雖然在南省專權,但這麼多年對沐城那邊的人沒有什麼實際威脅,真正和會長起衝突就是這段時間,三哥的脾氣不肯讓人,會長讓他交出薇姐和晶片,他不肯,讓會長丟了面子,對三哥有懷疑,這才非要拿葉家開刀。”阿立往樓上看了看,示意薇姐跟自己走,他們繞出花園,一路像是散步,往樓後的僻靜地方走。

  阮薇很清楚葉靖軒的意圖,和他說:“但是靖軒已經下決心要反,會長也動手了,他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做手術。”

  阿立停下腳步,兩人剛好停在一片葡萄藤架之下,葉片上的水順著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在兩個人肩上。

  他看著阮薇說:“所以,這件事的導火索是薇姐,如果薇姐能讓會長對我們收手,那這場衝突肯定能平息下來,三哥也就能去醫院了。”他忽然低下頭,又補了一句,“我說句逾越的話,看在三哥為你沒了半條命的分上,看在葉家畢竟養過你的恩情上……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不能成為葉靖軒的負累。

  阮薇沒說話,仰臉看看架子上,細軟的藤帶著濕涼的水汽,有雨水洗出來的青綠顏色,格外好看。

  葉子上積存的水打下來,她抬手抹了,笑了笑和他說:“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出事。”

  阿立並沒有什麼高興的表情,他仍舊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拿出一張字條,折好了遞給她:“我都安排好了。”

  阮薇將字條收好,仍舊捧著那束花,兩個人仿佛只是隨便走走,很快又順著路回到老宅樓前。

  快到前門的時候,阿立趁著沒人又喊阮薇。她回頭,以為他還有話,卻看到他筆直地向她跪下了。

  其實阮薇心裡早有決定,只是她一個人走不出老宅,也沒法安排,正不知如何是好,是阿立給了她一條路,她應該感謝他,所以她搖頭,不敢大聲引人過來,只低聲和他說:“你快起來。”

  “薇姐,我替老爺子謝謝你,我替家裡的兄弟謝謝你,我知道……”阿立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過了一會兒才又穩著聲音說,“我知道你愛三哥,但三哥生在葉家,這是他的命,他不是只有你。”

  生活不是演戲,也不是說故事,不像劇本上的那些人轟轟烈烈愛一場,就能抱著一生珍愛投湖自盡。人生在世,諸多牽絆,光有愛情不能活。

  阮薇心頭一熱,話都哽住,再不能開口。

  她過去扶阿立,阿立低著頭站起來跟她走,兩個人終於回到主樓。

  福嬸正好在前廳等著,說要準備晚飯了,她看阮薇三年沒回來,問她想吃點什麼。

  阮薇和過去一樣,讓福嬸幫忙找個花瓶過來,然後隨口說了兩道菜,又問葉靖軒在哪裡,福嬸說方晟陪著他在書房忙,外邊事情多。

  大亂將至,會長下的最後通牒從沐城一條一條往家裡傳,他們都知道要出事了,但人人保持緘默。整座老宅平靜得和往常一模一樣,下人各在其位,分毫不亂。

  阮薇答應著,捧了剛摘來的薔薇花上樓去,想了想又回頭說:“還有荔枝嗎?”

  “有,等你們吃完飯,讓人送到樓上去。”

  阮薇點頭。

  阿立不再跟著她,退到樓下守著,在她身後輕聲說:“薇姐今晚好好休息。”

  阮薇回到臥室里,葉靖軒沒在,她一個人把花插瓶擺好,放在梳妝檯上。其實薔薇不適合這樣擺著看,但它的紫色很特別,一放到房間裡,空蕩蕩的窗口都顯得優雅起來。

  阮薇坐在床邊拿出那張字條看,上邊的時間地點她都記在心裡,然後她把它扔到馬桶里順著水沖走。她什麼都想好了,做完這一切心裡越發平靜,過去把窗簾打開,天雖然黑了,但或許明早起來,還有陽光能照到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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