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葉靖軒咬緊牙低喊出聲,阮薇拼命去拉他的手,可是根本握不住。她起身要喊醫生,葉靖軒一把捂住她的嘴吼:“沒用的,你叫他們來也沒用!”

  他發作起來控制不住力氣,差點將阮薇打到一邊。

  她撲過來抱緊他,再也受不了,抱住他的頭,看他痙攣在自己身側疼得發狂,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他臉上:“我替你,我替你,行不行?”

  如果有辦法,她情願以身相抵。

  可惜如同葉靖軒過去和她說的話,這世上,誰也不能替另一個人疼。她愛他,卻眼睜睜看他活受罪。

  阮薇的手被他掐出血印,她擋住了不讓他看見,兩人僵持將近半個小時,葉靖軒終於漸漸平靜下來,渾身冷汗。

  葉靖軒反身抱住她的腰,臉都貼在她胸口。他一輩子從未示弱,只有今天,他低低開口和她說:“你別走。”

  這是他最軟弱的時候,猶如困獸,只有阮薇在身邊。

  她笑了去吻他,哄著他安慰:“我還能去哪兒?”

  他總算放鬆下來,又和她說:“和我說說話,什麼都行。”

  她突然就想起在蘭坊的時候,聽到他和夏瀟打電話,那時他也這樣說。

  她終於明白葉靖軒頭疼發作,忍不下去才躲起來,他寧可打電話給別人,也不肯讓她知道。

  阮薇心裡百感交集,明明多說一個字都要流淚,卻強壓下去,一句一句和他說:“別再躲我,福嬸告訴我了。”她往後靠在床頭,讓葉靖軒能躺得舒服一點。

  他一直皺眉,好像要解釋,阮薇不讓他開口,又說:“如果會長後來沒得到我的消息,你是不是還不來見我?”

  三年了,她以為葉靖軒不在,一個人痛苦三年,可他其實一直都在暗處,日日相見卻不露面,直到敬蘭會對阮薇的威脅越來越大,陳嶼發現她的藏身之處,要求葉靖軒親自去把晶片帶回去,他才不得不去找她。

  阮薇以為自己說起這些會很激動,可惜這些年孰是孰非,她根本沒力氣再去想,她看他眉心一點一點舒展開,似乎又熬過了這次發作,總算出了一口氣。

  葉靖軒的手流連在她腰側,趴在床上靜靜看著阮薇,她的臉依舊白皙,明明不算漂亮,但就是他過不去的劫。他忽然強硬地把她拉下來吻,婚紗被扯開,蓋在兩人臉上,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阮薇被他抓著,連口氣都透不過來。他清理過傷口換了衣服,身上摻了藥物的味道,還是霸道而強勢的。她掙扎著去看他的臉,都像劫後餘生,用盡力氣想要證明彼此還在一起。

  她和他說:“我的腿好了,我什麼也不怕,你不要再逼自己。”

  “我知道。”

  “我爸留過話,不讓我嫁給你。”

  “我知道。”

  阮薇漸漸說不下去,窗外忽然就下了雨,聲音越來越大,隔著玻璃只能看見那片綠色的藤蔓漸漸模糊,天邊暗淡的雲由遠及近,最終掩蓋了所有聲音。

  他們已經錯過太多年,這人世嘈雜,總要停下來聽聽自己的心。

  葉靖軒有點撐不住,伴著細密的雨聲躺了一會兒,抱住阮薇陷入半昏半醒的睡眠。

  她似乎還說了很多話,但他都不理會,只聽見最後那半句:“可是我愛你。”

  這是一切的理由,哪怕背叛過去,罪大惡極,她也在所不惜。

  所以這一覺,葉靖軒睡得很沉。

  阮薇知道他已經太久沒有真正休息過,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可她自己卻再也睡不著。

  窗外的雨還在下,聲勢浩大,雷聲伴著雨點往下砸,忽然又小了,來來回回折磨人。

  她輕輕起身向外走,一出房間正好看到方晟上樓來。她搖頭,示意方晟小聲一點:“他睡著了。”

  方晟沒再說話,嘆了口氣,低頭看手裡的手機,遠比往日更沉默。阮薇知道如今會長和葉靖軒正面衝突,敬蘭會內鬥的矛頭全部聚集到南省,於是她指了指書房,讓方晟和自己過去。

  老宅的書房裡全是厚重的紅木裝飾,下人打掃之後把窗戶留了fèng隙通風,最後忘了關,他們開門之後形成了對流,風一下就撲進來。方晟走在阮薇身後,提醒她:“下雨天涼,薇姐披件衣服吧。”

  這句話說得阮薇心裡一酸,都是過去的人事,字字句句都動容。

  她觸目所見還和舊日一樣,這書房有條隔斷,外邊留了很大的空間,因為那會兒葉靖軒在裡邊忙,她總喜歡帶著摩爾來看書陪他,於是他就騰開很大地方,擺了舒服的沙發。後來日子久了,摩爾懂事,有時候夜裡晚了,阮薇躺在沙發上睡著,它還知道跑去把葉靖軒拖過來,他哄著抱著讓她先回房間去睡。

  她以為自己放不下的足夠多,可惜真的回到老宅來,她才發現自己記住的遠遠不夠。

  阮薇搖頭示意自己不冷,往窗邊走過去。

  老宅是過去的建築,窗欞上還有鏤空的雕花,她記得那天他們要出門去芳苑,她故意晚了一會兒下樓,就是在書房裡拿走晶片,她在這個窗口向下看,看到小恩拿著傘在等,看到葉靖軒先上了車……

  阮薇當時把一切都想好了,警方真正要打擊的是敬蘭會,只要葉靖軒被帶走之後願意配合,不會重判,再加上葉家的人脈關係,總有辦法讓他過幾年出來,無論多久,她都等他。

  歸根結底,她當時下定決心逼葉靖軒離開敬蘭會,一步一步來,總能勸他回頭。

  可她沒想過變數,警方誤會葉靖軒傷害人質,真的開了槍。

  出事那天晴空萬里,太陽曬得人頭暈,可今天阮薇站在同樣的位置向樓下看,只能看到一片騰起來的水霧。南省風雨肆nüè,天色暗得讓人心裡發慌,就像她從未看見的那些陰謀,一件一件醞釀許久,早晚都要爆發。

  她看向方晟問:“外邊怎麼了?”

  方晟不說話。

  阮薇的聲音微微發顫,卻說得很肯定:“別再瞞我。”

  “會長之前就下過命令,讓三哥把薇姐帶回蘭坊,按規矩處置,但三哥當時在醫院,根本不聽。剛收到消息,會長在道上掛三哥的‘蘭’字了,這是敬蘭會的封殺令……會長已經下定決心,要連葉家一起清理。”

  敬蘭會歷經風雨這麼多代能傳到今天,最要緊的不是行事作風狠,而是尊重傳統,會長立的規矩就是天,進了這個門,無論你過去是人是鬼,從此都要按門裡的規矩活,誰想和天斗,那就是全會上下的叛徒,人人得而誅之。

  到如今,被敬蘭會掛“蘭”字,沒人活過第三天。

  阮薇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聽到這話還是不由自主向後退,直接撞在了窗沿上,剛好堵住風口,雨水夾著濕氣一陣一陣打過來,她慌亂地回身把窗戶關上,從頭涼到腳。

  方晟看她臉色不好,輕聲安慰她:“南省是咱們自己的地方,家裡是安全的,就算會長再有本事也別想動老宅,只要不出去,這裡什麼事都沒有,薇姐別擔心。”

  阮薇點頭,抬眼看到樓下的花園,她走之後,這裡的薔薇依舊長得好,一簇一簇紫色的花,不像外邊野生的沒人理,它們被人養著,顏色更艷。一樣的花,不同的命,可惜如今這樣的天氣,風吹雨打都一樣,都要自己熬。

  她靜靜地在窗前站了很久,方晟一直在她身後等著,最後他怕她胡思亂想,不得不出聲問:“薇姐?”

  阮薇冷不丁回過神,已經做好了決定,事情到了最糟的時候,一旦下定決心,反而什麼都輕鬆起來。

  她笑了笑和他往外走,隨口說起來:“沒事,看見紫薔薇比過去開得好了。”

  方晟也向樓下瞥了一眼,正好是阿立在外守著,於是他說:“薇姐喜歡花,我讓阿立摘一束上來吧。”

  阮薇沒太在意,也就答應了,想起外邊還下雨,又說:“那等雨停了再去。”

  葉靖軒難得睡個好覺,外邊沒人再上來打擾。

  傍晚的時候他醒了,剛睜開眼的時候不知道想起什麼,突然很慌張,他一下翻身坐起來,然後看到阮薇守在自己身邊,正對著一旁的座鐘出神,這才定下心。

  她怕擾他睡覺,一直沒開燈,屋子裡幽幽暗暗,她換了一件米色的麻質上衣,衣服寬鬆,材質又舒服,這樣側面看過去,整個人顯得格外單薄。

  葉靖軒伸手抱住她的腰,問她:“幾點了?”

  阮薇回身看他似乎不再頭疼,總算放下心,回答他:“五點。”

  他停了一會兒沒說話,忽然笑了:“才一下午,我以為睡了很久。”

  葉靖軒翻身在床上躺平,碰到背後的傷口突然皺眉。阮薇伸手過來墊著,想讓他小心一點。他搖頭,盯著天花板出神,和她說:“我知道你想勸我什麼,但我也有害怕的事,不僅僅是因為你,是我自己……受不了那種感覺。”

  葉靖軒第一次和她提起過去在醫院的事,當時他中槍重度昏迷,說:“沒人能明白,我記得自己有一點意識了,但我怎麼也醒不過來,那種感覺無法形容,我甚至還記得你,我用盡一切辦法逼著自己清醒,否則你一個人在外邊,敬蘭會要你的命,你怎麼辦?”

  他經歷過死亡,到那一刻才真正明白,這輩子最放不下的是什麼。

  後來這三年,葉靖軒開始恐懼睡覺,經歷過從昏迷到復甦的過程,那一切實在太可怕,他每一次睡醒都有錯覺。

  不知道是不是大腦遺留下的幻象……總之他記得自己在昏迷之中無望地掙扎過,像被人狠狠按在水裡,由窒息到瀕死,偏偏總有一口氣,不能速死。

  這種摧枯拉朽的折磨烙印在葉靖軒心裡,他也會害怕,也有恐懼,再也不想重新經歷。

  “阿阮,我真的不敢去做手術。”他低聲說完,忽然伸手擋住自己的眼睛,“我害怕醒不過來。”

  這是葉靖軒的軟弱,阮薇無聲無息地握緊他的手,知道現在什麼都不用說。

  臥室里座鐘的聲音細微而分明,一分一秒都珍貴。

  葉靖軒拉住阮薇的手貼在臉側,她正好趴下身抱住他,摸到他下巴上的胡楂,她笑著起身看他這副糟糕的樣子,於心不忍,於是去拿了刮鬍刀過來。

  “別亂動。”她讓葉靖軒坐好,站在床邊給他刮鬍子。

  葉靖軒順勢環住她的腰。

  她彎下身,仔仔細細端詳他的臉,不敢有差錯。她身後正對一扇窗,窗外風雨呼嘯,打得樹梢的葉子帶著水黏在玻璃上,她稍稍一動,就連背影都被風打散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