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追求過名利,可是三年了,葉靖軒是死過一次的人,他其實什麼都不想要,只要阮薇平安無事。哪怕什麼都變了,唯一不變的只有這枚婚戒,如今戒指上全是泥,依舊能看清鑽石的光芒。

  葉靖軒慢慢把戒指給她戴上,阮薇手上都是他的血,她哭不出眼淚,最後胸口一陣一陣翻湧,抽泣著抱緊他拼命點頭。

  葉靖軒長出一口氣,臉色緩和多了,放鬆下來,疲憊地和她說:“現在給我一槍,估計我就醒不過來了。”

  阮薇搖頭,不許他再胡說。他卻握緊她的手,告訴她:“那年在醫院,我必須逼自己醒過來,我還有要保護的人,我不能死。”

  她捂住嘴已經說不出話,葉靖軒甚至不說愛,可他說的比愛還沉重:“阿阮,我真的恨你,但我捨不得。”

  這是他的傻丫頭,她做錯事害了他,可他昏迷那麼久,醒過來能說的第一句,還是問阮薇在哪裡。

  他們道上這些人日夜拿命去拼,什麼都不在乎,可惜葉靖軒做事做絕,再狠再狂,人非糙木,總有死穴。

  這該死的愛,讓人執著,讓人捨不得。

  方晟一路把車開進老宅,門口的人一層一層往裡傳,所有通行的門全部打開,醫生已經等在主樓里。

  阮薇和方晟扶他下去,她終於看清,葉靖軒身後扎了一塊很長的玻璃,血漸漸止住了,方晟馬上陪他去清理檢查。

  葉靖軒撐著一口氣,讓人先送阮薇上樓:“你別看。”

  她要守著他,誰也勸不動。葉靖軒沒辦法,但也不肯讓步:“我不想讓你看這種場面,阿阮,你非要逼我?”

  阮薇只好聽話,方晟再三告訴她,三哥的傷口比想像中要好,玻璃扎得不深,不會有事,而且這一天阮薇身上也弄得狼狽不堪,他叫來福嬸陪她上樓,先去洗澡休息。

  老宅的環境絲毫未變,還是舊式的公館建築,走廊盡頭透著窗外濃密的綠意,和阮薇最後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福嬸一直是守著老宅的下人,時隔多年,福嬸見到阮薇回來滿心感慨,帶她回到過去的主臥。

  芳苑的事已經沒人敢再提,可它是所有人心裡的陰影,不說不代表不在意。

  她們一步一步往前走,阮薇很久都不說話,最後還是壓著哭聲,低低地喊她。福嬸眼淚都下來了,靠在門邊抱住她,知道阮薇心裡也苦。

  “你這孩子啊……心軟,過去院子裡的貓病了,你都陪著哭,你哪能背叛三哥啊……”

  福嬸和阮薇的親人沒什麼兩樣,這一句話說得阮薇終於崩潰,壓了一路的難過再也忍不住,她抱著福嬸哽咽著說:“他受傷了,可他不讓我看,我知道他不想讓我擔心,可這樣我心裡更難受。”

  她知道葉靖軒為什麼要躲起來,他對她自殘的事很在意,生怕讓她想不開,不肯再讓她見血。

  福嬸拍她的後背安慰,又拿衣服來讓她先洗澡。

  阮薇也熬不住了,這一天精神瀕臨崩潰,好不容易回到老宅,四下安靜下來,她一站起來才覺得頭暈眼花,扶著桌子緩了一會兒才能動。

  福嬸陪著她,兩人都不太放心樓下的情況,於是福嬸出去問了一句,底下人說沒大事,玻璃清理出來了,準備要fèng針。

  福嬸看他們這麼辛苦,偷偷抹眼淚,最後直嘆氣,和阮薇說:“丫頭,你不知道三哥……他放不下你,葉家祖祖輩輩守著南省好好的,可三哥從醫院出來,非要去爭蘭坊的位子,他都是為了你啊!”

  阮薇已經要去洗澡,聽到這句話忽然回頭,她腦子裡那麼多念頭戛然而止,無數畫面如同散落的珠子,一切似乎都在等這一句才能串聯起來。

  福嬸坐在椅子上,擦了眼淚和她說:“會長因為芳苑的事一直在找你,敬蘭會怎麼能容忍叛徒活著?可三哥說他已經對不起你一次了,絕對不能再讓你出事,當時我們都勸他先顧家裡,可他不聽,非要帶人搬去沐城,就是因為你在那裡啊!丫頭,外邊這種形勢,他要是不去,你……”

  阮薇恐怕早死過一百次了。

  她手裡的衣服掉在地上,她想起當時在“等待戈多”那條路上,她問過葉靖軒,如果放棄敬蘭會,放棄他的野心和她走,他願不願意,葉靖軒當時不肯。

  她明知答案還是失望,她不想成為他的阻礙和籌碼,但那回答難免傷心。

  葉靖軒說過,他的野心就是她。

  阮薇以為自己什麼都明白,可她從來都沒有想一想葉靖軒為什麼那麼執著要推翻會長,為什麼一定要由他自己掌權。

  因為只有葉靖軒成為會長,阮薇才能徹底安全。

  她顫抖著問福嬸:“所以他總是跟著我,不是為了拿回晶片,是怕陳嶼找到我……”她說不下去。

  阮薇在沐城開了一家花店,葉靖軒就想盡辦法終於進了蘭坊,天天去對面的咖啡館。她不再開店回家,他就守在小區里。甚至嚴瑞當時受傷,她在醫院,葉靖軒也把花送到那裡。

  他是無法無天的男人,為她寧願用三年的時間躲在黑暗裡,畫地為牢。

  福嬸不忍心再往下說,過了好一會兒才告訴她:“我都活了這麼大歲數了,看的東西比你多,聽我一句吧,三哥對你是真心……”她已經年過六十,頭髮還未全白,平日心寬,看著不顯老,但她這時候說起話來卻止不住擦眼淚,和她說,“三哥要娶你,那天家裡都做好準備了,可你沒回來。”

  主臥的房間太大,內外分成了兩部分,房間的東南角有扇門通往浴室。阮薇站的地方剛好就在門前的暗影里,她看見對面暗色調的牆壁上還掛著過去她的照片,這房間裡的陳設分明一絲一毫都沒動。

  照片上是某年的冬天,她抱著摩爾,那會兒摩爾還小,愣頭愣腦,表情嚴肅卻透著憨,她笑得滿足,在書房厚重的書櫃之前,葉靖軒為她偶然拍下了這張照片。他格外喜歡,衝出來放大,還指著和她說:“看看,老婆孩子都齊全。”

  那會兒阮薇嘲笑他:“大男子主義。”

  現在她再看,恍如隔世。

  陽光打出一整片藤蔓的影子,如同電影裡斑駁的鏡頭,打不散看不穿,全都鎖在老宅里,一寸一寸都是從小到大的回憶。

  他們這一生加起來才有多長,竟都和彼此相關。

  阮薇去洗澡換了衣服,安靜下來坐在床邊,控制不住打寒戰,這一路擔驚受怕,回來才發現渾身發冷。福嬸知道她淋雨著涼了,趕緊讓廚房做了暖和的薑湯端進來。阮薇自知不能在這時候生病給葉靖軒添亂,於是趕緊往下灌,希望自己發了汗能好一點。

  遠處雷聲滾滾,看著還要下雨,卻一直也沒落。福嬸忽然想起什麼,走過去把衣櫃門打開,指給阮薇看:“婚紗還在這裡,三哥不許任何人動。”

  那是葉家傳家的一套古董,葉靖軒的祖母來自歐洲,家中留下了真正中世紀王室的刺繡婚紗,珍貴的蕾絲工藝歷經幾個世紀,直到今天都無法被模仿,何況還綴了極其罕見的深海貝母及碎鑽,堪稱驚世之作。

  阮薇請福嬸去看看下邊的情況,她一個人在臥室里坐著,把那襲婚紗抱出來,漫長的拖尾將近兩米,長長地鋪開一地。

  旁邊就是梳妝檯,但阮薇從不化妝,那幾年葉靖軒從來不帶她去應酬的場合,她就這樣素著一張臉,習慣到如今,現在梳妝檯還是空的。她抱著婚紗躺下去歇一會兒,睜開眼正對著梳妝檯上的鏡子,房間裡沒開燈,自然光線又暗,連她都覺得自己這張臉素淨寡淡,配不上這襲婚紗。

  她一直以為自己沒有福氣,但又捨不得放手。每個女人最後的夢想,不過都是穿上婚紗,嫁給最愛的人。

  愛情讓人變得貪心,好在,她總算回來了。

  樓下漸漸開始有動靜,像是有人飛快向外走。

  外邊的事沒那麼容易了結,但阮薇知道自己現在去問只能越說越亂,於是就在樓上聽,可惜她的左耳因為車禍巨大的聲音造成耳鳴,現在雖然好多了,但還是有點聽不清。

  隻言片語,方晟好像在說什麼:“會長要把葉家除名,衝著三哥來的人都等到了機會。”

  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最終什麼聲音都沒了,阮薇一個人在臥室里陷入無限安靜的環境,被睏倦拖得半夢半醒。

  葉靖軒處理完傷口走上來看她,他原本帶了醫生,想看看阮薇有沒有受傷,可他推開門發現她已經躺下了,於是讓人都離開。

  他無聲無息地側臥在她身後,阮薇覺得有人,想要翻身,他卻從背後抱住她的腰,額頭貼在她背心處。

  兩人的體溫交替,連那襲華麗的婚紗都不再是冰冷的。

  阮薇的耳鳴好了,漸漸能聽見葉靖軒的呼吸聲,她的眼淚突如其來順著往下流,勉強抬手擦,濕濕涼涼蹭了一臉。

  葉靖軒嘆氣,從背後伸手過來替她擦臉,忽然和她說起舊事:“過去我爸外邊有女人,我媽心裡知道,但她沒辦法,後來我記得……有天晚上他們在書房裡說話,我媽哭了,我爸那次出來之後就再也沒去找外邊的人。他跟我說,男人的底線,就是不能讓自己的女人哭。”

  他揉著她的頭髮,輕輕地哄:“聽話,阿阮,我知道你怕敬蘭會裡的事,我想讓你安安穩穩地和其他人一樣過日子,不想讓你遇到危險。可是我做不到,我已經很難受了,別再哭了好嗎?”

  她不讓他解釋,也試圖在忍,可是又忍不住,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能回頭看他。葉靖軒的傷口剛處理完,失血再加上頭疼作祟,他整個人在她身後累到懶得動,目光都靜下來,再沒有平時的脾氣。

  她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完全啞了,心疼得更收不住眼淚。

  葉靖軒拉她的手抬起來看,兩人對著窗外熹微的光線,看她無名指上那枚鑽戒,上邊他的血和泥土都被洗乾淨了,璀璨耀眼。

  明明都不是少年模樣,可葉靖軒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孩子一樣抱住她,像得了什麼玩具,蠻橫地蹭在她背後。

  他說:“終於把你抓回來了……你是我的新娘,誰也別想搶。”

  阮薇笑了,按著他的手,示意他好好休息一會兒,可是葉靖軒突然收緊胳膊,好像不受控制一樣痙攣地抵在她後背上,她知道他又發作了,翻身試圖抱住他讓他好過一點,可他放開阮薇,蜷縮起來抱住頭,忍無可忍,就連後背上的傷口撞到床上也毫無感覺。他頭上的疼痛席捲而來壓倒一切,要把他整個人都逼垮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