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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用來這套,蘭坊不比過去在家裡,你要跪就去跪會長。”

  “老爺子走的時候說過,不讓三哥再找薇姐,她腿的事雖然都是情勢所迫,但三哥脾氣太沖,難免傷人,何況她是個女人,最毒婦人心,早晚要找麻煩。”方晟是咬牙硬挨的那一腳,明顯也傷了,一字一字說得慢,卻像不怕死,“後來三哥還是把人找回來了,一意孤行要娶她,我們都認了,最後只證明老爺子的話半句都沒錯。”

  “不是一意孤行,那是我欠她的。”葉靖軒繞著他走了兩步,靠在門邊根本不看他。

  方晟還是沒有什麼表情,手捂著肋下,突然問他:“那三哥到底在氣什麼?”

  這個問題似乎讓葉靖軒想了很久。

  他在長廊邊上坐下,背後就是桃花樹。清晨天亮的時候終於有了一線天光,多少垂死的夜都能熬過去,何況到如今。

  “起來。”葉靖軒饒了方晟,自嘲地笑,“非要從頭算的話,也是我對不起阿阮。那天她本來在上學,我哄她逃課陪我,帶她從學校溜出去,結果讓她被那幫人渣劫走。”

  方晟不再接話,他低頭靜靜站在一邊,而葉靖軒點了一根煙卻沒抽,慢慢看它燒完:“阿阮才十歲,為我把腿毀了……這輩子都完了。我這條命早就該賠給她,芳苑的事,就算是她親手給我一槍,我都認了。”

  葉靖軒仰頭嘆氣,按著那道可怕的傷疤,最終和方晟說:“我生氣是因為……她最後竟然真的拿走晶片,她苦苦騙我三年!如果想報仇的話,我站著給她打。”

  “沒人懷疑薇姐對三哥的真心。”

  “所以我才生氣,那三年她背著多大的壓力做線人,那是女人該做的事嗎?連你們都知道她最怕疼的,打針都要人哄,如今呢……拿刀往手上割!我看見她在花店自殘的樣子……真想讓她直接往我身上割,起碼我還能好過一點。”葉靖軒終於累了,靠著柱子把煙扔開,“我知道她對會裡的事提心弔膽,希望我洗手不干,但她為什麼寧可nüè待自己也不相信我?”

  方晟一語不發地抬頭看他,勸他回去睡一會兒。

  關門的時候,方晟還是那副恭敬的樣子,說:“有些事必須從頭算,有些事永遠算不清。三哥是死過一次的人,還想不通嗎?”

  黎明破曉,葉靖軒總算能閉上眼,好好睡一覺。

  幾個街區之外,阮薇只躺了幾個小時就起來了,竟然還要去開店。

  嚴瑞在家裡一直等她,昨夜等到她回來,急到最後都不知道怎麼問。阮薇是自己離開酒店的,必然有她的原因,家裡也有她回來過的痕跡,嚴瑞聯繫起街上的事沒敢報警,生怕給她找麻煩讓她更危險,可是等了又等再也坐不住。

  最後阮薇被人送回來,嚴瑞看她進了自己房間,突然跟進來緊緊抱住她,很久之後他才長長出了一口氣,總算冷靜下來問她:“你到底怎麼了?就算有不能告訴我的事,也該給我打個電話。”

  阮薇搖頭笑了,臉上有哭過的痕跡,但人很平靜,好像真就是她自己跑出去住了兩天,再回來,什麼都想開了。

  她拍拍他的胳膊說“沒事”,那副樣子分明還是生疏有別,客客氣氣地叫一聲“嚴老師”。

  阮薇這樣叫他,嚴瑞什麼話都不能再問,連關心的資格都被剝奪。

  誰不是世俗的人,生活不是小說,就這樣平淡地和他在一起有什麼不好呢?但阮薇仿佛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他不能感動她,而她怎樣也不肯尋一個依靠。

  他最終只能說先休息,可是阮薇果然沒睡多久就起來了,還要去花店。

  嚴瑞真是對她沒辦法了,不讓她去,她就說還有客人訂的單子沒處理完,總要去收尾。他今天也有課,畢業年級里正趕上論文開題,肯定不能耽誤,眼看時間快到了,阮薇把他推出去,換身衣服就匆匆忙忙往店裡趕。

  那天街上突然發生事故,花店隔壁的便利店玻璃碎了一地,警戒線已經撤了,但店都封起來,人還沒回來。阮薇這裡倒沒什麼影響,反正一直也找不到她的人。

  今天花店門口站了個女人,一直在等阮薇。天氣有點熱了,送她來的車裡就有人請她先走,但她不肯還要等。

  阮薇看清是裴歡,趕緊過去給她開門:“今天起晚了,忘了是周三,你還要拿花。”

  裴歡看上去和阮薇差不多大的年紀,二十六七歲。她沒怎麼化妝,只塗了口紅,但那顏色很襯她的臉色,人就顯得格外好看。裴歡摘下墨鏡,看她連頭髮都亂著,直笑她:“阮薇,我才幾天沒找你,你就這麼憔悴……嚴老師欺負你了?”

  裴歡是她最近認識的朋友,因為對方每周都要去附近的療養院看姐姐,所以固定來買花。說來也怪,那家療養院小有名氣,又是外商投資,條件很好,附近都是大花店,但裴歡不知道為什麼就喜歡來阮薇這裡,再加上兩人歲數相仿,好像早該認識,聊過幾次就成了好友。

  她們倆都還年輕,但裴歡和她先生生活美滿,他們有個女兒,今年都準備上學了。

  阮薇推開店門,被她一說也放鬆下來,讓她進去坐,又指指外邊說:“你還是明星呢,也不怕讓人看見。”

  裴歡確實曾經是個女明星,但已經早早隱退。她進去等每周訂的百合,轉著椅子四處看:“退出這麼久了,沒人拍我。”

  阮薇幫她整理花束,隨口閒聊問:“你姐姐好點了嗎?”

  她自己提到過,姐姐受過刺激得了精神分裂,這段時間一直安排在療養院裡住著。

  裴歡“嗯”了一聲:“比過去好多了,總算認得我了,不過一見我就哭。但是醫生說,這算好事,起碼證明她有時候思路是清楚的。”

  “那就好。”阮薇笑了,把滿滿一捧花遞給她,隨後靠在桌子上,“對了,也不見你先生陪你出來。”

  裴歡聽了搖頭,臉上是嫌棄的樣子,可一提到他,她分明連口氣都軟下來:“他架子太大,特別懶,我可請不動。”

  阮薇看著她忽然有點感慨,認識這段時間,她知道裴歡這段感情過去也不順,她不清楚她丈夫是誰,只知道她為他二十歲就生下孩子,諸多辛苦忍過來,說起來都不容易。

  可是阮薇看著她就明白了,裴歡明顯出身極好,從小就是被人捧在手上嬌嫩的花,不識人間苦,所以她才能無怨無悔,才能到今天眼角眉梢都無畏。

  人只有在看到幸福的時候,才覺得自己可悲。

  阮薇真心羨慕她。

  裴歡看見阮薇有點出神,伸手逗她,阮薇躲開,她又神秘地笑著過來問:“嚴瑞怎麼還放你亂跑呢?趕緊結婚吧。”

  “沒有啊。”阮薇有點尷尬,“我和嚴老師沒什麼……我說過好幾次,你非不信。”

  裴歡權當她不好意思,懶得和她爭了。她抱著花聞了聞,抬眼正對門口,天氣越來越暖,對街的咖啡館人也多了。

  她看了兩眼外邊忽然笑了,又回身和阮薇說:“我看得出來,你心裡有別人。”

  阮薇被她冷不丁一說嚇了一跳,過了一陣才含糊地默認了,又低聲說:“就算沒有這個原因也不可能。我這條腿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我哪配得上嚴老師,誰願意娶個瘸子?”

  兩人正在店裡聊,外邊送裴歡來的車就一直停在路邊,車上有人下來,進店來提醒她:“夫人,先去醫院吧?今天笙笙放學早,先生讓早點去接。”

  裴歡答應了起身往外走,送她來的司機立刻接過她手裡的花,為她過去開門,請她上車。阮薇一直都不好打聽裴歡家裡是做什麼的,但一看就知道不一般。

  並不是錢的問題,主要是這樣的排場和規矩,總讓阮薇覺得熟悉。

  裴歡出門上車,忽然回身往對街看。司機立刻停了,順著她的目光問:“夫人想喝咖啡嗎?”

  “不,走吧。”

  阮薇無緣無故走了兩天,一回來客戶都著急,打電話來催。

  到了下午,她想把花搬出去,無奈門邊那盆巨大的發財樹太擋路,平常她還可以讓便利店的人來幫忙,但今天隔壁都封了,她一時也不知道叫誰,只好自己去搬,半天都沒挪動,累得渾身是汗。

  三年了,阮薇早已經沒時間自怨自艾,她過去的日子比現在更糟糕,但她從蘭坊回來,好像連外邊這點太陽都受不住。

  她想葉靖軒,特別想他,她一個人苦苦在噩夢裡熬了三年,終於知道他現在一切都好。

  可她沒有理由再留在他身邊。

  阮薇歇了一會兒,自知沒時間再耽誤,乾脆繞到花盆後邊,用盡力氣試著把它推出去,結果她剛剛彎下腰,已經有人先她一步,伸手去搬花盆。

  阮薇看見是方晟,立刻就往四周看,並沒有停下的車。

  方晟還帶了兩個人,過來幫阮薇把所有的花都搬出去了,這才低聲開口說:“薇姐,還有什麼事就叫我們。”

  說完,方晟直接帶人退回到對街,進了那家“等待戈多”。

  阮薇扔下花也不管了,直追他們跑過去。路上的車緊急剎車,她看也不看,橫衝直撞進去四處找,最後看到包間門口有人守著,葉靖軒一定就在裡邊。

  可是他不見她,無論她說什麼,裡邊的答覆就是“三哥在忙,誰也不見”。

  阮薇只能回到自己的店裡,坐在椅子上,正對著玻璃門,幾十米之外就是咖啡館。

  還有人打來電話訂花,阮薇被迫去接,很快又忙碌起來。日子總要過下去,一個人的生死與人無尤,好像今天和平常沒有任何分別,只是從早到晚,阮薇知道葉靖軒一直都在,或許從她開這家店起,他就知道。

  快到七點,嚴瑞開車來接她,阮薇坐上副駕駛位,扭頭盯著對街出神。嚴瑞提醒她繫上安全帶,她完全沒反應。

  “阮薇?”他沒辦法,低頭過來要給她系。同樣的一個動作,阮薇突然就想起那一年出事之前葉靖軒的樣子。

  他愛她,愛到最後都沒想過,她竟然能處心積慮騙他那麼久。

  阮薇一下就慌了,她忽然抬手抱住嚴瑞,喃喃不停地說:“我後悔了……重來一遍,我死也不會去芳苑。”

  她拼命解釋,嚴瑞知道她情緒不穩,但沒推開她。

  他隨她抱著,等她哭出聲來,嘆了口氣說:“阮薇,我不是葉靖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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