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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貴、權勢、名利,總是讓人著迷,若是拋出足夠的誘餌,總有人鋌而走險,去賭那極少的成功的可能性。在樞府職位不低的李路峰就是如此。他是靖北王的舊臣,當年和寧知書關係也近。然而他選擇謀反這條不歸路,並非寧知墨秘密告訴他的寧知書的死因,而是趙玹答應事成後給他的好處。

  嘉正帝登基不過兩年,根基並未全然穩定,相反,靖北王府雖然放權許久,可當年跟在靖北王手下的舊部將軍都還在,他們當中有多少人的心真正收在了嘉正帝那邊,還是個未知數,至少他李路峰就不是。此次寧知墨暗中遊說,又有趙玹集結舊部,他以為勝算頗大。事實上,他們的確很順利地奪取了京城的戍衛,悄無聲息地控制了京城的布防。

  李路峰得到的情報說,如今的禁宮就是一座脆弱的空城,連宮中巡邏的侍衛都拉出來保護宮門。所以他想趁著嘉正帝慌亂之際直搗黃龍,拿下禁宮,可沒想到,會忽然冒出來這許多黑甲軍,一下子他們反倒成了瓮中的鱉。

  製作假象迷惑敵人,欲擒故縱,誘敵深入,一向是嘉正帝的拿手好戲。直到這一刻,李路峰才明白,原來這是一個設好的局。

  地上躺著的,大部分都是他的人。剩下的,也都即將成為屍體,包括他自己。

  城台之上,身披黑色大氅的修長男子立在獵獵作響的旗幟旁,看著下面對峙的雙方,看著猶自鎮定的銀甲軍,雙眸沉靜。

  “皇上,是否盡數射殺?”陸青山在他身後,低聲道。

  趙琰半晌未作聲,忽而輕嘆口氣,“可惜了。”

  的確可惜。這支軍隊是靖北王當年親自訓練出來的,看如今他們臨危不亂的氣勢也可見一斑。但叛亂之軍,如何留得?

  這時,下面的銀甲軍中忽然走出來一個人,這人亦是薄甲紅纓,之前隱在士兵中不引人注目,這會兒走出來,一張俊朗而瘦削的臉異常鮮明醒目。

  是消失許久的平王。

  他容色平靜,甚至帶著淡淡的笑容,抬頭望著城台上方的趙琰,“果然不出我所料,四哥,我還是敗了。”

  趙琰未置一語,只是冷淡地看著他。

  趙玹一步步踏著雪走向城台,空中又開始飄下雪粒子。逆著雪色寒光,一支利箭破空而出,正中他胸口。

  這仿佛是個開始。箭支接二連三地射來,趙玹不閃不避,甚至雙臂展開,擁抱這場毫無懸念的死亡。

  與其默默無聞地死在平王府,死在西華門或許是個更好的選擇。這場他從未贏過的角逐,他似乎也已經厭倦了,如今結束在這場大雪裡,他覺得很不錯。

  當無數箭矢刺入他的骨肉時,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最後一刻,他看著地上皚皚的白雪,內心平靜無瀾。

  李路峰策馬奔過來,卻晚了。

  城台上的人,目光一絲波動都沒有。他安靜地看著趙玹倒下去,閉了閉眼,又對陸青山使了個眼色,然後轉身走下了城台。

  陸青山一個手勢,登時,城台上飛出無數箭支,仿佛一張密集的網,將趙玹身後的人都統統縛住,一個不留。

  潔白的雪地為殷紅所染,不過很快,又為白雪所覆。一場權力的爭奪戰來勢洶洶,卻仿佛曇花一現,就這樣被徹底淹沒了。

  趙琰走下城台時,視線忽然一凝。

  一騎快馬從西貞門的方向奔來,馬上的女子一身雪白的狐裘衣,仿佛要與這蒼茫素白的世界融為一體。

  這在宮裡,除非天子賜下特權,沒有人敢公然騎馬。也只有她,敢這樣衝出來。

  半個時辰前,她還在集賢殿和歐陽陵一起品畫,出來時聽見錦藍和錦紫的談話,才知道了趙玹的事情。

  以她對趙玹的了解,實在覺得他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她總覺得是哪裡不對,去了懋勤殿之後,得知趙琰到了西華門,心頭不詳的預感愈盛,才一路來了這裡。

  遠遠的,趙琰看見有侍衛試圖去攔住阿凝,可是阿凝的馬快,加上她是盛寵的皇后,她不願意停,便沒人能攔得下,眼瞧就要奔出西華門。

  趙琰心下一急,隨後拔了旁邊侍衛的佩劍,朝那飛奔的馬兒擲過去,登時,馬兒嘶鳴一聲,左前腿鮮血如注,發狂地把阿凝從馬兒摔下來。

  趙琰當然不會讓她摔到地上,十分精準地把她接住了。

  “你瞎跑什麼?不知道很危險嗎?”男子的聲音有些冷厲。

  阿凝氣喘吁吁的,“找到了嗎?找到平王了嗎?”

  她忽然頓住,秀眉擰起,視線朝西華門的方向看去,“怎麼這麼濃重的血腥味兒?”

  趙琰拉著她往回走,“跟我回宮再說。”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阿凝好奇道。

  “沒什麼事,跟你完全沒有關係的。”男子的語氣無比平靜。

  阿凝哦了一聲,隨著他往回走了幾步,忽然掙開趙琰的手,轉身衝出了西華門。

  西華門外,士兵們正在收拾戰場。屍首從雪地中抬出來,每一個人都被射入不止兩支箭,有些甚至跟刺蝟一樣,身上無數支箭。

  今日的西華門,裡面是富麗堂皇、金玉滿堂,外面卻是屍橫遍野、慘不忍睹。

  阿凝簡直呆住了,她決然沒想過會看見這樣的場面,此番她本欲轉身,卻被某一處吸引了目光。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面容。只不過,那雙眼已經永遠閉上了。他身上的箭支是最多的,身上已經被鮮血染得一片殷紅。

  阿凝雙眸驀地睜大,捂住嘴,阻止了自己的尖叫。

  她跟木了一般,一步步走到那人旁邊,仿佛有些不可置信,這具毫無熱度的僵硬的軀體,就是小時候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

  他時常在她眼前晃悠,對著她喊小書呆子,給她送了許多東西,儘管她一再拒絕,他也鍥而不捨。

  她對他著實說不上有多少好感,有一度甚至很不喜歡看見他,可是經過這麼多年,他為她做了那麼多,她都沒有絲毫回應。如今又一直被禁足在平王府,她對他總是有愧疚的。

  當初祖母托她看護他幾分,她點頭答應了。她自己心裡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細雪不停下著,他的身體上都有一層薄雪覆蓋了。阿凝蹲下去,輕輕拂開他臉上的雪花,卻見一張年輕的清俊容顏,平和而安靜。

  她的手指有些顫抖,低聲喚道:“六殿下……”

  然而,他再也聽不到了。

  收拾戰場的士兵們動作很快,轉眼間,這一大片地域就恢復如初。只剩下阿凝守著的趙玹了。

  阿凝在他手上發現了一個東西,一隻青竹墨畫的書籤,那是她小時候畫的。

  他死的時候,把它握在了手心裡,那麼緊,那書籤的稜角幾乎陷進了他的血肉中。

  “娘娘,平王意欲逼宮謀反,皇上才下令射殺的。”陸青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阿凝身後。

  阿凝哦了一聲,回頭,卻見趙琰遠遠地站著,漫天的雪花,讓他的容顏變得模糊難辨。

  她將那隻書籤放回到他手心中,良久,才站起身,“如今人都去了,就把他好好安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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