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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不好了!”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城外——城外流民攻城了!”
話音一落,現場陷入了一片死寂。
流民——從冀州回來的路上,蕭源曾近距離的看過流民,那些人衣衫褸襤,似乎餓得連路都走不動了,但蕭源從來不敢小瞧他們的殺傷力!
“慌什麼慌!”長公主厲喝道,“城裡還有守軍呢!”不管左勇毅是不是武邑的人,他肯定不會隨便放流民進城的!“去把幾位郎君喊來,大家一起議事!”
蕭源默默的起身,這種事大母和幾位堂叔、堂伯都比她有經驗,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要麼撤離,要麼死守。不過蕭家的門戶森嚴,家丁裝備精良,就算亂民入城,有家丁守護,蕭家也不一定出事。逃也不一定是上策!擔心的是如果武邑真得兵變成功,他會不會轉而攻打吳郡呢?那時候蕭家能逃得掉嗎?
“元兒。”長公主低聲說,“我一會派人把練兒送來,你要片刻不離練兒身邊,知道嘛。”
“我知道。”蕭源點點頭。
房裡的大長公主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卻一直閉著眼睛,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見蕭源領著練兒進來後,才微笑著伸手示意她過來。
“曾大母。”蕭源撲到了大長公主懷裡,心裡茫然無措,怎麼辦?如果亂軍真得攻來了,蕭家有沒有什麼武器,蕭源努力回想著,做炸彈可不可以?但怎麼配火藥?或者粉塵爆炸?但是粉塵爆炸怎麼弄呢?用火燒?
“元兒,一會你帶著練兒離開。”大長公主輕拍著小曾孫女的背輕聲說。
“不!”蕭源用力的搖頭,“我不走。”
“你必須走。”大長公主睜開了眼睛,“你要記住,你是帶著練兒走!要記得,練兒才是家裡唯一的希望!”
蕭源咬牙強忍住淚水,“曾大母,那你也跟我一起走。”
“傻孩子。”大長公主淡聲說,“我都一把年紀了,有什麼好走的。”她要是走了,整個蕭家都會亂了!
“不錯,我今天就會安排你和練兒離開。”長公主走進來,臉上儘是疲倦,“記住,除非城裡的危險解除了,不然你一定不許回來!萬一——”長公主頓了頓,“就去通州,找你三哥!”
“不會的。”蕭源用力的搖頭,眼睛睜得大大的,努力的不讓自己哭出來,“不會的!家裡不會出事的。”
“蕭源!”長公主厲聲呵斥孫女道,“你是我們蕭氏的嫡長女,難道遇事只會哭哭啼啼!這樣的你怎麼能照顧好練兒!”
蕭源胡亂的用帕子擦臉,“大母,我沒哭!我不哭!”
長公主這才緩和了神色,“元兒,記得,就算蕭家人全沒了,只要有練兒在,蕭氏就不會倒,你一定要保住練兒,讓他好好的長大,壯大蕭氏知道嘛!”
“大母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練兒的。”蕭源哽咽的保證,“我一定會照顧好練兒的!”
“不用擔心,蕭家垮不了,你爹和你三哥還在外地,如果吳郡一有什麼風吹糙動,你就立刻啟程去通州找你三哥,知道嘛?”長公主說,“千萬別想著去應天!”現在的應天說不定比吳郡還危險!
“我知道。”蕭源用力的點頭,隨即又對長公主說:“大母,應天哪邊還沒有消息嗎?”
長公主疲憊的搖頭,“現在流民圍城,家丁根本走不出去,一衝出去,恐怕馬上就被那些流民生吞活剝了!”
“那我和練兒怎麼走?”蕭源問。
“當然是走水路。”長公主說道,“放心吧,去應天的路被堵死了,去鄉下的路還是能走的。”
“放開我!讓我進去!”外面傳來吵鬧的聲音。
“怎麼回事?”長公主蹙眉問道。
“回長公主,是夫人。”僕婦慌亂的說。
“母親!”劉氏披頭散髮的沖了進來,“外面真得流民攻城了嗎?為什麼我們還要待在家裡?為什麼不逃!”
“你在質問我嗎?”長公主淡聲問道。
蕭源抱起被驚醒的練兒,轉身往偏房走去,她一點都不想讓練兒看到這種場面。
“你不能走!”劉氏衝上前就要扯蕭源,蕭源忙護著練兒倒退幾步。
“都是死人嘛!把她壓下去!”長公主厲聲喝道。
房裡的嬤嬤一擁而上,把她拖了下去,“母親,練兒是蕭家的孩子,難道阿響不是嘛!您不可以那麼狠心!”劉氏悽厲的喊道。
“把她嘴堵上。”大長公主有氣無力的說。
“唔!唔!”劉氏很激動。
“沒有我的命令前,不許放她出門。”長公主沉著臉說。
“是。”
等劉氏退下後,長公主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她狠心嗎?如果有可能,她會不救阿響嗎?但是元兒照顧練兒一個已經是極限了,怎麼能再帶一個拖累呢?練兒還這么小,如果身邊沒有長輩親人的教導,誰知道將來會如何?孫女的脾氣她明白,把練兒託付給她,比託付其他人好多了。她嘴上罵孫女沒出息,可她也明白,蕭家這麼多女兒中,能在這種亂世中護住練兒的,也就她了。
大長公主問:“我記得阿盛派了一隊人來給元兒送禮,他們還沒走吧?”
“沒有。”長公主說。
“讓他們帶著元兒離開,你吩咐他們,如果家裡真得出事,就馬上帶著元兒和練兒去通州,別管元兒怎麼想!”大長公主冷靜的吩咐。
“是。”長公主也是這個意思,她真擔心如果家裡出事,這丫頭會不顧一切回來,這樣的她們的心血就白費了!
“有些能走的,就都走吧。”大長公主輕聲說,“阿響你也安排下吧。”
“是。”
“姑姑,我們是去爹娘哪裡嗎?”練兒偎依在蕭源懷裡說道。
“不。”蕭源輕輕的撫摸著他的小腦袋,柔聲說,“我們去鄉下住幾天,這幾天天熱,我們去鄉下避暑,等天氣涼快點我們再回來。”
“那我可以去釣魚嗎?”練兒仰頭問。
“當然可以!”蕭源嘴角彎了彎,低頭在他額頭輕輕應下一吻,“但是現在你該睡了。”
“姑姑,你陪我嘛?”練兒睜著大眼問,年幼他還不懂現在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小孩子特有的敏感,讓他這幾天總有無端的不安感覺,這幾天一直粘著蕭源。
“好,我陪你睡。”蕭源脫去了外衣,躺在練兒身邊,輕輕的哄著他睡覺,月光隔著幔帳隱隱的照在蕭源臉上,只見水光一片。
昌泰元年八月二十七日,應天行宮
顧雍從容的跪坐在大殿裡閉目養神,身邊侍立著全副武裝、寒光凜冽的禁軍,蕭澤和顧大、顧二跪坐在他身後。已經一夜沒休息的蕭澤,除了下顎多了一點青色的鬍渣外,依然衣衫整潔,舉止優雅。
一旁內書令朱大人神態驚惶的望著已經刺到他眼前的尖刀,“你們!你們不要亂來!”
武大郎君一把拉起朱大人,把他丟到了地上,“你到底寫不寫!”書案上擺放著準備多時的筆墨紙硯。
“你們——你們這是弒君!”朱大人結結巴巴的說。
“弒君又如何!你到底寫不寫!”武大郎君隨手從侍衛手裡搶過一把刀架在朱大人脖子上。
朱大人嚇得渾身發抖,顧雍等人閉上了眼睛,都不屑看此醜態。
“你殺了我吧!”朱大人抖了半晌,終於吼了出來,他是怕死,但他更怕家族的聲譽因他一人而毀滅殆盡!他已經是朱氏的罪人了,不能連累朱氏數百年的清譽!
“噗!”鮮血飛濺的聲音。
顧雍睜開眼睛,就見武大郎君從朱大人胸口拔出利刀,順手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刀上的血,對準了顧雍,讓將士將文案移到了顧雍面前,陰陽怪氣的笑道:“顧老大人,朱大人已經死了,你呢?”
顧雍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武大郎君惱怒的上前,“顧老大人,你真不怕死!”
顧雍依然沉默不語,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他身後的兩個兒子顧大和顧二,也和父親一樣,閉上了眼睛,沉默不語。
蕭澤望著面前流淌的血跡,裡面有他外公的,也有他兩個舅舅的,甚至還有他大舅子的……他雙拳緊握,眼睛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蕭大郎君,你呢?你的外祖和舅父不識相,你是什麼選擇?”武大郎君殺光了殿上朱、顧、陸三家人後,終於刀劍對準了蕭家人。
蕭澤望著已經移到他面前的書案,伸出了手,將紫毫筆握住,緩緩的飽蘸了墨。幾個蕭氏族人,不可置信的望著蕭澤,有衝動的似乎要站起來,卻被一旁的將士牢牢的按住。
“哈哈!這才對嘛,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武大郎君的話被一支蘸滿黑墨的毛筆給打斷,紫毫筆在武大的臉上劃了一條深深的痕跡後,掉落到了地上!
武大不可置信的望著蕭澤,蕭澤拍了拍手,冷笑一聲,“爾等跳樑小丑,弒君鴆嗣,窺竊神器,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旦夕間灰飛煙滅!吾乃大秦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業,荷本朝之厚恩,焉能屈於賊子之下?”蕭澤怒聲呵斥畢,閉目再不置一詞!
“殺了他!殺了他!”武大氣急敗壞對身邊的侍衛大吼道!
最後印入蕭澤眼帘的是一柄明晃晃的大刀,不知道現在家裡如何了?元兒要是知道了他和外公、舅舅們都死了,肯定又要哭了……還有練兒和阿光,他們應該能活下去吧……
當天夜裡,更夫打響二更鐘聲的時候,蕭源套上了平民的粗布衣衫,雙喜輕手輕腳的抱起酣睡正香的練兒,隨著侍衛離開了蕭府。
昌泰元年八月癸未,上將軍武邑於應天行宮,禁衛軍兵變,弒君鴆嗣,屠盡皇親大臣五十餘人,矯詔立靈帝之孫為帝,自封大丞相,史稱“癸未之亂”。
作者有話要說:窺竊神器,差不多就是說他們想篡位;冢子,其實就是嫡長子的意思 - -
大家看文案和劇透,就知道爹爹和三哥不會死了……
其實寫這章的時候,我很猶豫,剛開始,我設定的大綱就是大哥要死的,但是寫著寫著,我自己也喜歡上了大哥,很多次不忍心下手把他寫死,但是大哥就是大哥,我有時候也無法控制自己,寫大哥的時候,我代入了那個角色,我覺得如果他逃了,他投降了,甚至是對這個角色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