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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蹲□去,摸摸他的頭,明知故問,“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不要你假好人!”顧祁把頭一偏,避過了她的手,氣沖沖地說,“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誰知道你害得我母妃被皇上責罰,還降了位!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的眼裡帶著淚水,顯然是對這個才接納不久的姐姐失望至極,明明很喜歡她的,她卻做出危害母妃的事情來。小孩子的心縱然有些早熟,卻仍舊敏感又脆弱。

  容真頓了頓,手僵在半空中久久沒有放下來,她默默地看著他,眼裡有一抹複雜的情緒,顧祁看不明白,卻好像也能感覺到她的無奈。

  “你說得對,我不是好人。”半晌,她低低地說道,手緩緩地收了回去,“可是在這宮裡,好人能活下來嗎?你氣我踩著你母妃上位了,那你可知道你母妃走到今日,腳下又有多少人的鮮血嗎?”

  顧祁張著嘴望著她,似懂非懂,眼裡的戾氣稍稍退去。

  容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平和,像是在講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我出生貧寒,不似大皇子這般自幼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我也沒有什麼遠大理想,更沒有想過要在宮裡混出個名堂,可是因為你的母妃……還有和你母妃一樣想要登上高位的人,我的家人毫無緣由慘死,而我就算出宮,也再無家可歸。”

  她沖他溫柔地笑了笑,“那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比你憤怒一千倍一萬倍呢?”

  “你……你的家人,死光了?”顧祁很費力地說完這句話,眼裡滿是震驚,“是我母妃害的?”

  容真靜靜地站起身來,“誰知道呢,你母妃沒有直接殺害他們,卻是這個環環相扣的局裡最必不可少的一環,若非她把我捲入這個漩渦,也許他們就不會死。”

  顧祁愣了好久,看她垂眸一言不發,眼裡還隱隱泛著淚光,終是心軟了,遲疑著跳下椅子,上前拉了拉她的裙子。

  “那,我不與你計較母妃的事情,你也不要再難過了……”他伸出手去牽她的手,“你很好,像姐姐一樣,若是不害人,我答應你從今以後把你當親姐姐,可好?”

  他仍然在擔憂自己的母妃,擔憂容真會為報父母之仇對母妃不利。

  同情與擔憂交替上演,他終究只是個孩子,分辨不清人心。

  容真看著他,目光一動,“只怕你的母妃若是知道此事,會禁止你與我來往。”

  “這好辦。”他瞧見她不再難過,咧嘴一笑,“我不會告訴她這件事的,就當是我們倆的秘密,這樣總行了吧?你雖沒了家人,但有了我這個皇子當弟弟,總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望著顧祁信誓旦旦的眼神,容真有那麼片刻的遲疑,但下一秒,她點了點頭,摸了摸他的發。

  這一次他沒有避開,溫順的模樣像只小狗。

  有一個皇子當弟弟,而她又是皇上的妃嬪,這輩分可真是……亂套了。

  這一次陪同大皇子請安的過程十分順利,就連顧淵也隱隱感到詫異,為何顧祁絲毫不為修儀降級的事情生容真的氣。

  可是他這個素來嚴肅老成的兒子唯獨在容真面前像個孩子,那種渴求關愛的眼神沒了掩飾,令他有幾分失神。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熱切盼望著父愛母愛,可是獨自生長在宮裡,無人給他應有的關愛,就連今時今日,他的後宮妃嬪也沒有幾個是真心愛他的。

  眼神停在了被顧祁牽著手的容真身上,她一臉溫柔地對顧祁笑著,嘴裡說著些寵溺的話語,有冬日的陽光穿過窗子照進來,溫暖又美好,這一幕竟令他失神良久。

  哪怕他從來都拒絕承認自己是一個渴望被愛的人,這一刻也真真切切感到心底傳來的一分暖意。

  有這樣一個安靜的女子仰望著他,愛慕著他,就連他的孩子,她也愛屋及烏……

  顧淵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忽地開始思量,若是誰有幸成為她的孩子,該會是多麼幸福的人呢?

  時間很快到了三日以後,顧淵約定的狩獵之日。

  圍場在皇宮後山的林子裡,樹木繁茂,哪怕是冬日也仍是高聳入雲,不見頹敗之景。

  就在帝王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去往圍場之後,沐貴妃也邀請了諸位妃嬪去她的汀竹宮品茗。皇后因陪太后禮佛吃齋,因此沒有來。

  這是容真第一次踏進汀竹宮,因沐貴妃是後宮裡除皇后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她的宮殿十分氣派,雖然外觀不如景尚宮那般恢弘,但內里的擺設布置皆是貴氣雍容,一如她的人,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華貴感。

  這次興許是沒有皇后在場,一些低位的妃嬪也有話說了,不似從前那般沉默。

  沐貴妃拿出的茶是今年皇上賞賜下來的新茶,上品碧螺春,聽說出產自太湖洞庭山之巔。滿山的茶樹只有那一塊地的日照最充足,又因是太湖水面,水氣升騰,霧氣悠悠,茶樹與果實間種,因此茶香格外悠長陳韻,入口除卻茶香之外,還有淡淡的果香。

  容真並不懂這些瑣碎的細節,但也品得出這茶確實是上品。

  倒是平日裡沉默寡言的沈芳儀開了口,贊道,“碧螺飛翠太湖美,新雨吟香雲水閒。這碧螺春茶香四溢,餘韻悠長,難怪又名佛動心了,恐怕就算是天上神仙喝了它,也會動凡心呢。”

  容真微微抬頭看了眼沈芳儀,她雖平日裡不常開口,但總是穿著十分飄逸的白衣,偏生身姿清瘦,楚腰纖細,看上去確實有幾分出塵的意蘊。舉手投足間書卷氣息十足,如今出口便是佳句,果然當得起才女之名。

  沐貴妃微微一笑,“沈芳儀不愧是太傅之女,詩詞佳句信手拈來,又深諳茶道,這茶遇著你了,也是它的福分。”

  如貴嬪掩口輕笑起來,“呀,照姐姐這意思,這上好的碧螺春到了妹妹這種不懂茶道的俗人嘴裡,豈不是暴殄天物了麼?”

  “本宮可沒這麼說。”沐貴妃輕描淡寫地看她一眼,“不過貴嬪妹妹硬要對號入座,那本宮亦無話可說。”

  按照如貴嬪的性子,平日若是吃了這麼個悶虧,一般都沒有什麼好臉色,豈料今日她不怒反笑,竟是十分從容地說,“妹妹雖然不才,對這碧螺春也不甚了解,但碰巧卻知道個關於碧螺春的傳說,不知大家可想聽聽?”

  “傳說?”沈芳儀來了興趣,溫溫柔柔地捧著茶杯說,“貴嬪姐姐不如說來聽聽?”

  如貴嬪頗有深意地看了沐貴妃一眼,娓娓道來。

  傳說昔年,在太湖的西洞庭山上住著一位勤勞、善良的孤女,名叫碧螺,她善於唱歌,歌聲動人優美,吸引了一個常年在太湖上捕魚的年輕人阿祥。一日,山中來了條惡龍,揚言說要劫走碧落,而阿祥挺身而出,與惡龍在太湖之上大戰七日,雙雙重傷,倒臥在洞庭之濱。後來村民們趕來,斬殺了惡龍,而碧螺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把阿祥帶到了自己家裡,親自護理,為他療傷。

  山下阿祥與惡龍大戰的地方長出了一株茶樹,枝葉繁茂,但與此同時,阿祥的身體卻日漸虛弱,湯藥不進。碧落心生一念,每日都跑到山下去銜茶歸來,泡成茶湯給阿祥喝,阿祥的身子竟奇蹟般的漸漸好起來。

  後來,阿祥的身體漸漸復原了,可是碧螺卻因天天銜茶,以至情相報阿祥,漸漸瘦弱下去,終於憔悴而死。阿祥悲痛欲絕地將她的身體埋於那棵茶樹之下,為紀念美麗的碧落,遂將茶樹命名為碧螺茶。後因人們每年春日都去采那碧落茶,故天長日久,那茶口耳相傳,被人們稱作了碧螺春。

  眾人的表情都有些失神,身在後宮,對於民間故事自然不甚了解,宮裡就算是唱戲也大都是些歌頌英雄或者拜壽神話之類的故事,哪裡會有這樣情情愛愛的小傳說呢。

  如貴嬪說完,不急不忙地飲了口茶潤潤嗓子,這才接著道,“只是這故事雖然感人,碧螺對阿祥的真心也感天動地,可故事的結尾卻從來沒有人提到那阿祥怎麼樣了。前些日子我做了個夢,竟夢見那阿祥已有妻室,碧螺因他而死,他卻幸福美滿地愛上他人,這才真真是流水無情。”

  沈芳儀啊了一聲,“可是這畢竟只是個夢,貴嬪姐姐也不能確定那個阿祥就真的忘了碧螺啊。”

  “世間男子多薄情,哪怕今日喝起碧螺春的時候想到了你,誰知道會不會放下茶杯之後就另有新歡了呢?”如貴嬪輕飄飄地笑道,然後便不再說話。

  話到了這個份上,幾乎所有人都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皇上賜碧螺春給沐貴妃,可放下茶杯卻又有了容嬪這個新歡,如貴嬪這是在變著法子嘲笑沐貴妃,她倒是在此炫耀皇上賞賜的新茶,誰知道皇上賞完茶之後就有了容嬪呢。

  沐貴妃臉色不變,握著茶杯的手卻是驀地一緊,她素來伶牙俐齒,與如貴嬪過招無數,少有落了下風的時候,豈料今日……

  容真縮著脖子喝自己的茶,雖說對於如貴嬪這種拉仇恨值的做法很頭疼,但也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而就在大殿裡的氣氛有些尷尬之時,卻見沈芳儀忽地一聲驚呼,一把推開在她面前倒茶的宮女,宮女手裡的水壺也發出一聲悶響滾落在地上。

  眾人忙看了過去,卻見沈芳儀胸前的衣裳已然濕透,而那宮女一臉驚恐地看著她,滾落在地的水壺裡開水灑了一地。

  那麼滾燙的水灑在人身上……

  來不及多想,沐貴妃面色一變,猛地喊道,“來人,宣太醫!”

  這是她的汀竹宮,倒水的宮女是她的人,而看眼前這個情形,恐怕沈芳儀的胸前已經被燙得不成樣子……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第三更

  大殿裡亂作一團,水壺還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一地開水冒著白氣,在場的宮妃們看著沈芳儀倒在地上的痛苦模樣嚇得說不出話來,而幾個宮女太監匆匆忙忙地跑去請太醫,又被沐貴妃寒著臉喝止住。

  “夠了,一個人去就成,剩下的給我留在這裡聽候吩咐,別給本宮添亂了!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她雖也慌了手腳,但還能維持鎮定地把責任罪過都推到這些奴才身上,足以見其心機之深。

  妃嬪們有的嚇得花容失色,有的還算從容地看著地上的沈芳儀,但沒有一人上前去察看她的傷勢,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沐貴妃在心裡暗暗罵了句,不得不親自走到她身旁扶起她,雖然不知道燙傷處理的細節,但幸好常識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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