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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支羽箭皆穿頸而過,鹿死誰手已然難以分辨。夜天湛手握長弓,淡淡笑了笑,轉身道:“皇兄這一箭後發先至,臣弟甘拜下風。”

  夜天凌亦緩緩帶馬上前,半明半暗的暮色下,兩人目光一觸,突然間,夜天湛聽到十二驚呼:“七哥小心!”他看到夜天凌眼中銳光驟現,身後似有一陣猛風襲來,眼前精芒如電,夜天凌手中利箭已迎面she來。電光火石之間,他幾乎是未加思索,引弓一she,抬手she出,箭勢凌厲,直襲夜天凌。

  夜天凌先前一支長箭從他左側擦身而過,手下連珠箭出,千鈞一髮之際,雙箭半空相交,“當”的一聲,刺目的白光應聲飛濺,撕裂昏暗的夜幕。

  一切都在眨眼之間,十二的驚呼,凌厲的箭嘯,隨即伴著一陣猛獸嘶吼的聲音,身後重物落地,夜天湛第二支箭亦搭在了弓上。

  對面,夜天凌手中的金龍長弓也同時弦滿箭張,利芒一閃,冷冷對準了他。

  弓如滿月,隔著數步的距離,幾乎可以看清對方箭上雪白的利芒,冷如冰,寒似雪。

  這時兩面隨行的侍衛先後趕至,突然見到這番局面,皆盡震驚。衛長征將手一揮,御林侍衛迅速圍上前去。湛王府的侍衛都是忠於湛王的死士,也立刻應聲而動。

  夜天凌和夜天湛卻對此視而不見,兩人一動不動地鎖定對方,夜天凌眼中寒意凜冽,夜天湛面如嚴霜。對視之間複雜而銳利的鋒芒,隨著兩張長弓逐漸緊窒的力道,慢慢溢出懾人的殺氣。

  四周無人敢妄動,只怕一絲聲響,便能引發血濺三尺的局面。

  面對著皇上深冷的注視,夜天湛唇角緊抿,臉上漸漸泛出一絲煞氣。十二手已經壓上劍柄,往前邁了一步,沉聲道:“七哥!”

  夜天湛沿著十二的目光緩緩扭頭,猛地一怔。身後離他半步之遙的地方,一隻豹子翻倒在地,依稀可見鮮血濺滿四周岩石樹木。夜天凌先前那一支長箭洞穿豹子的額頭,直沒箭羽,一箭斃命。他心中如驚電閃過。霍地回身,夜天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手中金弓紋絲不動,長箭鋒銳。

  夜天湛心中瞬間掠過無數念頭,片刻之後,他迅速將弓箭一收,隨即單膝跪下,“皇兄,臣弟……魯莽了!”

  白衣肅殺,身形堅冷,眾人只見皇上寒意凜凜的箭依然鎖定在湛王身上,漸濃的暮色下,誰也看不清皇上的表情。山風忽起。旁邊馬匹似已經受不住這樣的殺意,不安地嘶鳴。湛王始終低著頭,手卻在弓箭間越握越緊。無論如何,方才那一箭,已是死罪。

  時間似乎凝滯在這一刻,也不知過了多久,皇上終於將金弓緩緩放下,似乎輕笑了一聲:“起來吧、”

  夜天湛抬頭,夜天凌從馬上看了他一眼,轉身道:“回頭把這隻豹子送到湛王行營。”說罷反手一帶馬,揚鞭先行。

  第二十九章雲去蒼梧湘水深

  時入五月,清華台中蘭花盛放,修枝翠葉葳蕤繁茂,雪色素顏,玉骨冰心,叢叢簇簇點綴於蘭池御苑,美不勝收。

  夜天凌今天來清華台,正遇上卿塵小睡未醒,便獨自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蘭香如縷,淡淡渺渺,縈繞瓊階玉欄,午後的清華台安靜得似乎能感覺到蘭芷漂浮的香氣。夜天凌看著卿塵寧淡的睡顏。只覺身邊再有多少繁雜之事也並不如何,可是想到她因有孕而欣喜的樣子,御醫私下說的話仍舊沉沉壓在心頭。

  卿塵診出身孕的當天,御醫便如實稟告了他。卿塵上次因劇毒小產,使得身子虧損甚重,幸而近幾年有良醫良藥悉心調治,才不至於纏綿病榻。但她素有心疾,懷孕身子都是極危險的事,幾名御醫誰也不敢保證安然無恙。眼看著數月過去,產期將近,她雖表面上一切安好,人已明顯消瘦下來,明明時常精神不濟,卻總在他表面硬撐著,只要問,就是沒事。他似乎覺得這個孩子是慢慢拿她的氣血精神去養成的,那點將為人父的喜悅早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儘是擔憂。更何況此時此刻,這個孩子是天子唯一的血脈,多少人等著看著,心思各異。

  “皇上。”碧瑤進來輕聲稟道,“湛王求見。”

  夜天凌點點頭,起身步出殿外。他走不多會兒,卿塵便也醒了,雖說醒了,卻渾身懶懶的不願起來,以手撐額靠在榻上,過了會兒,問碧瑤道:“是不是皇上剛才來過?”

  碧瑤說:“皇上坐了好一會兒呢,娘娘睡得沉,都沒有醒。方才湛王來了,皇上便去了前殿。”

  卿塵點點頭,雖是天天進宮,但湛王極少到清華台見皇上,今天突然過來,或者是有什麼急事也說不定。最近不知為什麼,皇上與湛王似乎不像以前那樣融洽,雖然夜天凌對此隻字不提,但女人的心思最是敏感,豈會察覺不到他們兩人之間微妙的變化?形勢在變,人也在變,在天家與權力這條路上,沒有永遠的對手,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卿塵心中微微輕嘆,這時候外面不知為何傳來些慌亂的聲音,她蹙眉問道:“怎麼回事兒?”

  碧瑤出去看了看,過會兒回來道:“前殿一個侍女拿錯了東西,惹得皇上發怒,沒什麼事。”

  卿塵鳳眸掠過垂簾,復又落回碧瑤身上,淡聲道:“別拿這些搪塞我,到底怎麼了?”

  碧瑤見她靜靜看住自己等著回話,顯然是不信皇上會問了這點兒小事責罰侍女,猶豫片刻,最後還是說道:“湛王……不知怎麼和皇上吵起來了,皇上震怒,連晏溪都被趕了出來、”

  天際雲低,廊下風急。前殿之外,內侍宮女前前後後跪了一地,晏溪那烏漆籠紗帽下鬢角微亂,縷縷儘是薄汗,神情間難掩狼狽。

  卿塵踏上殿階,晏溪吃了一驚,忙道:“娘娘怎麼來了?”

  卿塵往大殿裡看一眼,問道:“為了什麼事?”

  晏溪方要回話,忽聽殿中錚然一聲脆響遙遙傳來,似是杯盞落地飛濺,緊接著一陣無聲的死寂之後,腳步聲起。

  卿塵驀然抬頭,幽深的大殿中,只見湛王快步而出。

  因有大半年未曾見面,乍然相遇,夜天湛一愣,卿塵心底亦湧起莫名滋味。

  依然是身長玉立,依然是丰神秀徹,風雨浪濤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歲月的痕跡,舉手投足間仿似仍是當年楚堰江上那個翩翩公子。只是抬眸相對,千帆已過盡。

  他像換了一個人。若說昔日是春風下明波風流的湖水,那麼眼前的他便是秋雨過後的長空。

  秋空風冷,如他此時看她的眼神。

  風過面頰,吹起衣衫亂舞,夜天湛只停了一下,神情冷漠。轉身舉步。

  “王爺。”卿塵在他經過身邊的時候叫住他,略一思量,溫聲說道,“許久不見了,不知王爺願不願陪我散散步?”

  清華台,御苑蘭若萬叢,深處翠竹三千。

  修竹幽篁,蒼翠如海,天低雲暗,密密翠墨的顏色隨風長傾,如輕濤拍岸,層層起伏,飄飄搖搖。

  夜天湛站在竹亭之中,一言不發,申請冰冷,卿塵立在他身後,亦不知改如何開口。

  “卿塵!”夜天湛低喝了一聲,卿塵慢慢說道;“孩子……要出生了。”

  夜天湛猛地低頭,驚見卿塵襦裙上已是鮮紅一片,那紅迅速蔓延,不過片刻便浸透了輕薄絲絹落到細花雕紋的玉磚之上,纏蔓花枝染了血色,濃重刺目。卿塵卻似無所覺,“我說過,他死,我隨他……你死,我用我的命護著……你相信我……如果……如果我撐不過去……你們……”

  周身不知來自何處的痛楚越來越重,越來越急,卿塵緊緊咬著牙關,想凝聚一點兒力量把話說完,卻連呼吸都艱難起來,只死死看著夜天湛,目露哀求。

  夜天湛面上一片雪白,額角青筋隱現,不知是他的手攥著卿塵,還是卿塵的手攥著他,那支玉簪不看重力,“咔”地斷成兩截,碎面直刺掌心,劇痛鑽心。

  他忽然極快地低聲說了一句:“我答應你。”俯身迅速將卿塵抱起來。

  卿塵心頭驀然一松,身子便軟軟地墜落在他的臂彎中。

  第三十章碧落黃泉為君狂

  雨急風驟,刷刷抽打著殿階,一列青衣內侍匆匆穿過廊前,當先一人捧著藥爐步履慌忙,其後數人手托藥匣急急跟上。

  他們剛轉進內殿,便有幾名緋衣侍女端著銅盆魚貫而出,盆中儘是濃重的血水。再有侍女端了清水進去,片刻出來仍是駭人的血色。

  殿中燭火忽明忽暗,人影憧憧,來往宮人,進退無聲。唯有皇后低抑的呻吟聲自屏風重帳之後傳來,斷續落在窒悶的雨聲中。

  天黑近墨,悶雷滾滾震動琉璃重瓦,夜天凌在殿中左右踱步,困獸一般,身前十幾名御醫匍匐跪地,人人汗出如漿。

  雨聲越急,似乎漸漸蓋過了寢帳內的聲息,忽聽一聲亂響,兩名御醫倉皇步出,險些將屏風撞倒。

  夜天凌霍然回身,兩人已撲跪在面前,為首的御醫令黃文尚磕頭顫聲說道:“皇上……時間太久,娘娘怕是撐不住了,臣請皇上示下,用不用參湯?參湯能讓娘娘撐到孩子出生,但是…但是…”

  夜天凌喝道:“但是什麼?”

  一旁的何儒義急忙接道:“但參湯極易引起血崩之症,只能保孩子。”

  “混帳!”話未說完,夜天凌勃然怒道,“朕什麼時候說過讓你保孩子?”

  何儒義以額觸地,“請皇上三思!”

  夜天凌一把將他從地上拎起來,冷冷的聲音直逼到眼前:“你給朕聽清楚了,皇后要是有什麼不測,你們誰也別再來見朕!”

  “皇上!”

  “皇上!”眾人叩首跪勸,夜天凌充耳不聞,只一聲毫無餘地的怒喝:“還不快去!”

  眼見皇上盛怒,黃文尚與何儒義再不敢多言,匆忙叩頭退回內帳。

  一陣邪風撞上窗棱,“哐”地將長窗吹開,風揚金帷,雨濕鸞幕。霎時間外面一個身影落在夜天凌眼中,激起他眼底厲厲寒芒。

  殿外廊前,夜天湛一直未成離開,雨已將他半邊衣衫濕透,更將他襟袖上的血跡染得濃重。

  那是卿塵的血,從他將她抱到寢宮的一路上,她的血就沒有停止過,滲進絲帛的紋路附在他的身上冰涼刺骨,帶來沉重的恐懼。

  是恐懼,他獨入敵國時千軍萬馬,面對帝都巨變驚濤駭浪、朝堂之上明槍暗箭都從未感覺到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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