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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瑤見卿塵這般倔強,低聲再勸:“內廷司都已經上了添選妃嬪的議章,皇上畢竟是天子,您這樣怎麼能行呢?”

  卿塵那晚在江上著了點風寒,這幾天一直不太舒服。剛才被那些冠服折騰了半天,此時只覺周身乏力,聽了此話不免更添煩悶,閉著眼睛道:“我睡一會兒,皇上來了你再叫我。”

  碧瑤見她十分睏倦,又深知她的脾氣,也不能再多說什麼,只得仔細關了花窗,悄聲退出。

  碧瑤走了後,卿塵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起身攏著披帛坐在那裡。面前銅鏡映出她的容顏,她漫無目的地垂眸看著雲帛散開在腳邊,那絲絲入扣的紋路看在眼中卻不時有些模糊。她抬手撐著額角,突然瞥見銅鏡中多了個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青衫淡淡,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卻能感覺到他目光深邃,靜靜望著鏡中的她。

  寢殿中長明的宮燈輕微一跳,卿塵低聲輕嘆,站起身來。不料眼前竟猛地一黑,她急忙伸手去扶鏡案,誰知卻正按在打開的妝奩之上。玉聲亂響,鳳簪翠環飛落一地,夜天凌已經疾步上前將她扶住。碧瑤她們被東西落地的聲音驚動,匆忙趕進來,只見滿地狼狽,皇上抓著皇后的手一臉怒容。

  隨後而來的宮娥內侍跪了一地,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誰也不敢說話。只有碧瑤戰戰兢兢叫道:“皇上,娘娘……”

  卿塵一陣暈眩過去,見碧瑤等人都十分惶恐地看著他倆,緩聲道:“這裡沒事,都下去吧。”

  碧瑤心裡七上八下的,看這樣子倒像是倆人真吵起來了,卻又怕冒然相勸適得其反,斗膽說了句:“皇上,娘娘身子不舒服,您……”

  卿塵眸光淡淡往這邊一掃,碧瑤便不敢再說,無法可施,只好帶著眾人暫時退出殿外。

  卿塵靠著夜天凌的攙扶坐下,夜天凌不悅道:“覺得不舒服怎麼不宣御醫,你這又是跟誰賭氣?”

  卿塵眸色一黯,無心和他爭吵,只說道:“不過是剛才試冠服站得久了有些累,這些鳳冠霞帔看來並不適合我。”

  聽她這麼說,夜天凌臉色微沉,這幾天心裡窩著的火氣不禁被勾起苗頭,隱隱便要發作。

  倆人僵持著,殿中一時異常地安靜。

  卿塵倚著鳳榻,倦倦合上眼眸。她原本便是強打著精神,現下更覺得胸口滯悶,忍不住頻頻咳嗽。突然一隻手覆上額頭,接著便聽夜天凌慍怒的聲音道:“傳御醫!”

  卿塵自己清楚這症狀,待要說不用御醫,只見夜天凌神色嚴厲,著實也無力再行爭辯,便任御醫趕來請脈開藥,不一會兒侍女們先奉了薑湯上來。

  她素來不喜薑湯的味道,卻在夜天凌的怒視下端起來一飲而盡,將玉盞擲回盤中,轉身向內靜躺著。侍女們細碎的腳步陸續消失在殿外,四周空空蕩蕩便顯得格外冷清,卿塵身上卻搭來薄衾,“怎麼,背著我做出那麼大膽的事,還跟我發脾氣?”夜天凌話語低沉,頗為不悅。

  卿塵並不後悔那晚出城惹得他不快,說道:“我若做錯了,你罰我便是,為何卻拿冥執他們出氣?何況我已經回來了,四十萬大軍平安入城,我又哪裡做錯了?”

  話未說完,夜天凌劍眉猛蹙,伸手硬將她從榻上拉起來面對自己,怒道:“你若是回不來呢!我夜天凌十餘年鐵血征戰,踏平山河萬里,區區四十萬大軍能耐我何?用得著你夜出帝都,孤身犯險!你是怕我輸了這一陣,還是怕他喪命於我劍下?”

  他幾乎是聲色俱厲,目光嚴邃冷冽,迫得人如墜冰窖,卿塵脫口便道:“我確實是怕,我怕你們任何一個再變成第二個十一!”

  夜天凌臉色猛地僵住,額前青筋隱現,眼中的凌厲卻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說出這話,卿塵也呆了片刻,轉而側首垂眸,滿身儘是黯然:“當年擊鞠場上和你並肩作戰的五個人,如今只剩下他和十二了。你若真的信我,就不該惱我,我雖是膽大行事,卻也是深思熟慮過。現在非但你與他安然無恙,近百萬將士也不必自相殘殺,這些許冒險難道不值?”

  夜天凌狠狠攬著她,眸中戾氣低沉:“若不是因為信你,我當晚便已下令揮軍平叛。我雖信你有把握全身而退,但你若當真有所閃失,帝都中豈止是血流成河的局面!但那又於事何補?難道還能再有奇蹟,再讓我隔著千年萬年遇到一個寧文清,或是一個鳳卿塵?”

  他霸道的不給人絲毫喘息之機,那字字句句像是叢叢炙熱的火焰,灼得人心中又暖又痛。卿塵向來言辭不輸於他,此時卻說不出話來,只緊緊攥著他的衣襟,觸得他的心跳在手底起伏不平,當真已是怒極。

  卿塵愣愕間,只聽他再道:“這江山王位,不過就是遊戲一場,我豈會用你的安危去換取,又豈容他人覬覦於你?我若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天下!”

  卿塵心裡早已柔軟一片,面上卻不服軟,下頜微揚:“我既然是你的妻子,難道還怕了這點兒風險?我若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憑什麼做你的妻子?”

  夜天凌一怔,頓時哭笑不得,又氣又恨:“是我的妻子就得聽我的,你要是再敢背著我自作主張,我……”

  他說到這裡頓住,卿塵修眉一挑,問道:“你怎樣?”

  夜天凌見她眸中黑盈盈一片,儘是柔情暖意,近在眼前地這麼看著他,硬將那滿腔怒火包圍、纏繞,寸寸化做了無奈。終於長嘆一聲,將她擁入懷中:“老天怎麼送了你這麼個女人來!”

  卿塵頭抵著他的肩膀,幽幽說道:“我這女人既讓你如此不滿,他們已準備了天下美女供你挑選,想必總有善解人意的。”

  夜天凌微怔,扳過她身子問道:“什麼?”

  卿塵淡淡抬眸,看住他:“內廷司已擬好了添選妃嬪的標準,六宮中一後、四妃、九嬪之下,婕妤九人,美人九人,才人九人,寶林二十七人,御女二十七人,采女二十七人。八品之下六局二十四司掌儀女官各四名,司二十八人,典二十八人,掌二十八人,其他無品級女官人數不定。”

  夜天凌聽得大皺眉頭:“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卿塵道:“議章兩天前便送致遠殿了,你難道沒見著?”

  夜天凌失笑:“沒留意,光那些朝事的奏章還不夠我看,哪有時間看這些。”

  卿塵見他眼中倦色淡淡,想必又是幾夜未曾安眠,不忍再同他去計較這些,只是靜靜與他相擁。夜天凌撫著她披瀉肩頭的長髮,良久,突然一笑:“明天下旨讓內廷司整頓宮闈去,免得他們沒事找事做。”

  卿塵笑笑不語,往他懷中靠了靠,他身上溫暖的男子氣息淡淡籠下來,仿佛驚濤駭浪里一灣平靜的桃源。該說的話她早就說過了,不必再重複。他不曾信誓旦旦地給她任何承諾,只是他懂她要什麼,有些事情他會去做,他會護著她,她知道。一股倦意壓了過來,她閉上眼睛,留戀於熟悉的懷抱,什麼都不再想。

  夜天凌不料卿塵就這麼依偎在這裡睡去,頗為無奈,輕輕伸手撫摸她的臉龐,此時此刻心中卻只余愛憐。

  氣她恨她,卻又豈不知她為何甘冒奇險?她從來就不是他的弱點,她是與他心心相印的知己,風雨同舟的伴侶,一路相隨,一生相伴,因彼此而精彩,共比翼而同輝。他就這樣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安靜不動。幾天來的冷淡一旦揭開,才發現原來心裡眼裡早都是她的影子,再看一生也看不夠,什麼三宮六院,嬌娥粉黛,都不及她一顰一笑。

  這世上有了她,他眼中便只有她,這世上若無她,他便一無所有。

  過了些時候,卿塵正睡得昏昏沉沉,晏奚在殿外求見。夜天凌沒說話,只是示意他進來。

  晏奚到了榻前,怕驚動卿塵,壓低了聲音稟道:“皇上,湛王求見殷娘娘,已經來了快兩個時辰了。”

  夜天凌皺眉,沉聲只說了一句話:“讓他回去。”

  夜天凌即位後,加封太后為太皇太后,追封蓮貴妃為和惠皇太后。天帝的妃嬪中,除了蘇淑妃晉為皇太妃外,都依例送往千憫寺居住。殷皇后雖是正宮娘娘,卻並沒有受到尊封,如今遷居清泉宮,身份頗為尷尬。湛王回京後曾數次請見母后,卻都未得准許,晏奚看皇上的臉色,情知多說無益,正欲退下,卿塵卻聽到聲音醒了過來,“晏奚,慢著。”

  晏奚躬身留步:“娘娘。”

  卿塵垂眸思忖片刻,對夜天凌一笑,赤足步下鳳榻,站在案前寫了幾個字,回頭吩咐晏奚:“帶給湛王。”

  晏奚遲疑地看向夜天凌,夜天凌下頜輕抬,他便取了箋紙,退出含光宮,待進了致遠殿偏殿,便見湛王負手站在窗前。午後的陽光穿窗落在他身上,耀得那身親王常服上的五爪雲龍栩栩如飛,背在身後的手穩持,清雅的面容淡定。他平靜地看著御苑中糙木葳蕤,秀水碧流,似乎從晏奚走時便一直這樣站著,分毫未動。

  聽到腳步聲,夜天湛回頭看去,晏奚上前道:“王爺,皇上現在含光宮,恐怕一時不會回來。”

  尚未抬頭,便感到一道明銳的目光落在身前,湛王溫潤如冰絲的聲音淡淡響起:“本王在這裡等。”

  晏奚抬眼看去,只見湛王已然重新看向窗外,眼前唯余背影挺拔。他將箋紙呈上,再說道:“這是皇后娘娘給王爺的,請王爺過目。”

  夜天湛意外地回身,接過箋紙展開,上面只寫了四個字:視如我母。

  清墨烏亮,化做他眼中一絲震動。他雖然一直見不到殷皇后,卻也知道殷皇后除了名份上未得晉封之外,一切吃穿用度皆保持先前皇后之例,不曾有分毫更改。既然有卿塵在,他倒 並不擔心母后會受委屈,此事也不能操之過急。他沉思良久,唇邊逸出一絲極輕的嘆息,沒再說什麼,只是終於轉身舉步離開了致遠殿。

  晏奚走後,夜天凌沒問卿塵剛才寫了什麼,也沒有起身,扶著膝蓋又坐了會兒,方才慢慢站起來,只一動,便暗中抽了口冷氣。

  卿塵看他神色便明白了怎麼回事兒,忙說:“快走走,活動下氣血。”

  夜天凌一邊抻著肩膀,一邊回頭,忽然輕輕一笑,深眸中滿是戲謔的意味。

  卿塵有些臉紅,低了頭又從睫毛下瞥他,終於忍不住又問,“好些了?”

  夜天凌血氣在全身流轉一周天,那種酸麻的感覺逐漸消退,笑著揚聲吩咐道:“來人,掌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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