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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長征道:“七殿下對此未有任何表態,只調派了其他人督運糧糙。不過聽回來的人說,鞏思呈之前曾懇求七殿下設法保全三人,想是未得應允。”

  卿塵返身坐在一旁,唇角淡笑冷冷。

  鞏思呈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千錯萬錯,就錯在不該擅作主張。夜天湛溫和寬容,但絕不表示他可以任人擺布,在某些需要的時候,他的絕情狠辣未必遜於夜天凌。邵休兵等三人是決計保不住了,鞏思呈也算略有眼光,想必也已看到了今後的路。

  夜天凌點了點頭,問衛長征道:“糧糙到了多少?”

  衛長征道:“第一批已過薊州,大概最遲後日便可抵達,七殿下接連召見了諸州巡使,親自督辦,想必不會耽誤五日後發兵突厥。”

  夜天凌淡淡說道:“很好。”

  此時外面遠遠傳來些許喧譁,夜天凌一抬眸,眉梢微緊。衛長征轉身出去,召來當值侍衛一問,回來道:“殿下,是侍衛們在和木頦沙較量武藝,說起來木頦沙傷勢已痊癒,該如何處置,還請殿下示下。”

  夜天凌沉思了片刻,“帶他來這裡見我。”說罷一停,看了看卿塵,再道:“去行營吧。”

  卿塵微微一笑:“人都救了,你還怕我不高興嗎?帶他過來吧。”

  夜天凌一揚唇角,對衛長征示意,不過片刻,衛長征帶了木頦沙進來。

  木頦沙入內後也不跪拜,也不行禮,昂首站著,直與夜天凌對視。夜天凌不動聲色的抬了抬眸,暫且未發一言。過了會兒木頦沙有點兒耐不住,皺眉一扭頭,冷不防看到卿塵正坐在近旁不遠處。

  一雙清靈的眼睛,靜靜的看著他。他猛地一呆,張了張嘴,突然用生硬的漢語道:“多謝王妃那日救我性命!”

  卿塵黛眉輕掠,淡然看過去,僅僅笑了一下,未言。

  木頦沙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便對夜天凌大聲道:“你的武功我服了,你的王妃也救過我的命,但是你想要我歸順天朝,我卻不肯,要殺要剮,你早早痛快些吧!”

  夜天凌俊眉輕揚,似笑非笑,似是想了會兒他的建議,說道:“你這一身功夫,倘若殺了,還真有些可惜。”

  木頦沙道:“你想怎樣?”

  夜天凌道:“我倒很有興趣知道,你為何不肯歸降天朝?”

  木頦沙冷臉道:“你要我替你打仗,去殺突厥人,我自然不肯。”

  夜天凌道:“我未曾說過要你上陣打仗,這仗你打不打,突厥的結果都是一樣。”

  木頦沙道:“不打仗,幹什麼?”

  夜天凌言語平淡,說道:“我隨身近衛中一直少名副統領,你可有興趣試試?”

  木頦沙不由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方問道:“你……你敢用我做近衛副統領?”

  夜天凌淡淡道:“如何不敢?”

  木頦沙道:“難道你不怕我刺殺你?”

  夜天凌峻冷凝視於他:“我既用你,便不做此想。”

  木頦沙尚未答話,衛長征上前一步,匆忙道:“殿下……”

  夜天凌抬眼掃去,他收聲不敢再言。王府近衛向來負責凌王與王妃的安全,責任重大,非極為可信之人不得任用,木頦沙身為敵將,一旦真有行刺之心,後果不堪設想。他焦急的看向卿塵,想請她相勸夜天凌,卿塵笑了笑,微微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木頦沙此人,是為良將,要用,也只有夜天凌敢如此招募。他既惜此人才,她豈會從中阻撓?他要救,她便救,他要冒險,她便陪他冒險也就是了。

  這份坦蕩不疑,交以生死的信任,這份笑談無畏,從容睥睨的霸氣,她望向他,緩緩而笑。

  終於,木頦沙沉默了許久,說道:“我現在知道可汗為什麼敗在你手中了。”

  夜天凌傲然一笑,那目光早已將他看的通透:“我給你三日時間考慮,三日之後去留自願。”

  木頦沙問道:“你不殺我?”

  夜天凌道:“我沒有濫殺的習慣,你去吧。”

  木頦沙低頭無語,退出時走了幾步,突然回身以手撫胸,對夜天凌行了個突厥人極尊貴的重禮,方才離去。

  夜天凌轉而看向衛長征,衛長征明白其中意思,雖心裡並不贊成,還是舉步跟上。多年來如何不清楚主上說一不二的性子,如此一來,以後說不得要打起十二萬分小心了。

  他門還未出,迎面有侍衛帶著個人匆忙上前:“衛統領,天都八百里急報!”

  衛長征見是急報,不敢怠慢,再看信使服飾竟是宮裡出來的,彼此招呼一聲,即刻代為通報。

  信使入內奉上急報,卿塵見八百里加急用的白書傳報,心中隱隱不安,卻見夜天凌拆開一看,神情遽變,竟猛地站了起來。 br/>

  少見他如此失態,卿塵著實吃了一驚,忙問道:“四哥?”

  如雪的薄紙自夜天凌手中滑落,她低頭只看到四個字——蓮貴妃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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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星蔽日:其芒盛,天合無雙,親者去,近者離,雖日月而蔽之,孤絕獨以終……

  小凌啊,你命不好……

  子欲養而親不待

  細雨霏霏鋪天蓋地,風一過,斜引廊前,紛紛揚揚沾了滿襟。

  遠望出去,平衢隱隱,杳無人蹤,千里煙波沉沉,輕舟獨橫。祺王夜天灝立在行驛之前,看向風平水靜的渡口,綿綿密密的小雨已飄了幾天,幾株粉玉輕盈的白杏經了雨,點點零落,逐水東流,江邊經歷了多年風雨的的木棧之上亦綴了片片落櫻,素白的一片,恰如天都合城舉哀的清冷。

  夜天灝微微嘆了口氣,自古紅顏多薄命,想那蓮貴妃容冠天下,風姿絕世,卻如今,一朝春盡,紅消香斷,花落人亡兩不知。

  四弟他們說是今日到天都,卻已過晌午仍不見船駕靠岸,想是因為風雨的天氣,卿塵又不能勞累,所以便慢了些。

  夜天灝儒雅溫文的眉宇間覆上一層陰霾,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比往昔多了幾分滄桑與穩重,那深深的擔憂在遠望的目光中卻顯得平淡。

  是自盡啊,蓮池宮傳出這消息的時候,正逢早朝議政。他沉穩如山的父皇,高高在上威嚴從容的父皇,幾乎是踉蹌著退朝回宮。

  大正宮內掀起軒然大波。眾所周知,前一日在御苑的春宴上,蓮貴妃因態度過於冷漠,惹的殷皇后十分不滿,不但當眾沒給好臉色看,更是冷言責斥了幾句。

  蓮貴妃當時漠然如初,誰料隔日清早卻被宮人發現投繯自盡,貼身侍女迎兒亦殉主而去。

  冷雨瀟瀟瀰漫在整個蓮池宮,深宮幽殿,寒意逼人。

  蓮雕精緻,美奐絕倫,幕簾深深,人去樓空,幾絲冰弦覆了輕塵,淒悽然,寂冷。

  天帝勃然怒極,痛斥殷皇后失德,幾欲行廢后之舉。殷皇后又怨又恨,氣惱非常,三十年夫妻,三十年恩寵,卻說是母儀天下享尊榮,到頭來錦繡風光儘是空。

  鏡中花,水中影,蓮池宮中那個女人才是真正萬千寵愛於一身,奪了日月的顏色,只叫後宮粉黛虛設,空自繁華,

  廢后,非同小可的事,舉朝譁然。殷皇后自天帝龍潛之時便隨侍在側,素來品行無差,豈能為一個本就不該出現在大正宮的女人輕言廢黜?

  殷家一派接連肯奏規勸,以期平息天帝之怒,而朝中自然不乏別有用心者,意圖扳倒皇后這個殷家最硬的靠山,一時間紛爭激烈。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此時最應該落井下石的左相鳳衍卻上了一道保奏皇后的表章。

  當年誠敏皇后在世時,尚為貴妃的殷皇后與之明爭暗鬥,鳳家與殷家各為其主,難免互不相讓。本來鳳家因誠敏皇后位居中宮,頗占上風,但自誠敏皇后去世後,殷貴妃執掌六宮,一時無人蓋其鋒芒,殷家水漲船高,時常壓制鳳家。如此良機得以扳倒殷皇后,殷家本來最擔心的便是鳳衍借題發揮,誰知鳳衍竟上了這麼一道表章。

  言辭懇切,情理並茂,如同一個平坦的台階送到了天帝面前。

  輔國重臣的話,份量還是非同一般的,群情洶湧,順勢而止。

  右相許克宗事後回思,不由冷汗涔涔,鳳衍啊,鳳衍,他是早看出天帝不過一時遷怒,並非決意廢后,將聖意揣摩在心,通透到了極致,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亦能放手,必是有了更好的決斷。鬥了這麼多年,他此時竟忽有力不從心的感覺了!

  群臣卻更看了個清楚,就如當初一意孤行、娶嫂為妻一樣,從登基之時至今,蓮貴妃在天帝心裡的份量始終沒變,因此便有不少人想到了凌王與儲位。

  但蓮貴妃畢竟不在了,皇后雖然受了委屈,卻想來也合算。母妃薨逝,做皇子的無論身在何處必要回京服喪,漠北戰事已箭在弦上,如此一來,幾十萬兵馬的指揮權風水輪轉,便盡數落在了湛王手中。比起那反覆無常的恩寵,這是實實在在的兵權啊!

  斜雨撲面而來,一陣微涼。身後的侍衛輕聲提醒:“殿下,不如到驛館裡面等吧,凌王殿下他們想必還要過些時候才能到。”

  夜天灝點了點頭,卻只隨意踱了數步,突然記起身後尚有禮部、皇宗司等一同前來的幾名官員陪著,便對侍衛道:“請幾位大人入內去吧,不必都候在這裡。”

  然而他不走,自然無人移步,他微微一笑,便負手往裡面先行去了。

  驛館內早已備了熱茶細點伺候,夜天灝只端了茶盞沾沾唇便放下了。許是因為此來畢竟帶著喪事,眾人顯得有些沉悶,但多數心裡都在掂量著即將到京的凌王,偶爾有人低聲交談幾句。

  朝野上下對皇族妄加猜測的事夜天灝早已見怪不怪,他只安靜的坐在那裡握著茶盞,平和的眼睛始終望向窗外。

  粉雨細揚,眼見是要停了。他無聲的嘆了口氣,不知四弟回來會做如何打算。天家這無底的深潭,處處透著噬人的漩渦,他自裡面掙扎出來,是經了徹骨的痛,舍了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便如此也還是常常不得安寧。這條路是沒有盡頭的啊!若沒有冷硬如鐵的心志,那便是一片令人絕望與瘋狂的死域。

  “殿下!”侍衛的聲音打斷了夜天灝的沉思,“凌王殿下的船駕到了!”

  終於到了,夜天灝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雨勢已收,天空中陰雲蒙蒙,緩緩隨風而動,江水滔滔,不時拍岸而去。兩層高的舟駕在其他小船中顯得格外醒目,夜天凌正回身親自扶了卿塵下船,輕風颯颯中,一身白衫修挺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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