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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達納城破當日,因有木頦沙拼死斷後,始羅可汗僥倖得以逃脫,流亡西突厥。

  當初虞夙為抵抗天朝大軍,暗中拉攏東西突厥暫修友好,歃血為誓,訂下三分天下的盟約。此時虞夙兵敗身亡,盟約便成了一紙空文,she護可汗記起多年宿怨,耿耿於懷,當即發兵追捕始羅,將其生擒活捉。

  如今天朝揮軍臨境,玄甲軍餘威未消,再添連勝,西突厥一國上下人心惶惶,朝中眾臣皆以為戰之必敗,不如求和。

  she護可汗亦覺走投無路,只得遣使者押送始羅面見凌王,請求息戰。

  使者入營遞上降表,夜天凌峻冷睥睨,不屑一顧,若非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早已翻臉無情。但始羅可汗卻沒那麼幸運,當庭便被斬首祭旗,稱霸漠北數十年一代雄主,含恨命隕。

  西突厥使者嚇的癱軟在地,夜天凌擲下話來,“給你們五日時間調軍備戰,最好準備充足,別讓本王失望!”

  使者撿得性命,屁滾尿流倉惶回國。she護可汗得知回復,仰天悲嘆——天亡突厥!

  蓮步輕移,卿塵隨夜天凌入了室內,卻仍是覺得身上懶懶無力,隨意便靠坐在榻前。

  夜天凌自己動手脫去甲冑,仰面躺在她身旁,閒散的半閉雙目,渾身舒展。

  卿塵以手支頤,凝眸看著他,只覺他今日心情似是格外好,都不像是帶了兵剛回來的人,清俊而愉悅的眉目,看的人暖融融,笑盈盈。秀髮散落身前,她玩心忽起,牽了根髮絲欲癢他。他看似毫不察覺,卻在她湊上前的一剎那大力將她攬至懷中。

  “哎呀!”卿塵驚聲失笑,揮拳垂他,夜天凌笑道:“轉什麼壞心思?”

  卿塵撇嘴,枕著他的手臂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夜天凌胳膊收緊,環她靠近自己。卿塵奇道:“今天遇著什麼事了,這麼好心情?”

  夜天凌愜意的揚起唇角,“也沒什麼,回來時和万俟朔風深入堯雲山,沿途逐糙馳騁,十分快意。堯雲山往西相連崑崙,山湖連綿,雲霧繚繞,景色奇特。聽說如此一直西行,冰封千里處卻有湖水經年不凍,縹緲似仙境一般,被柔然族稱為聖湖。原來母妃未嫁之時常在山中遊玩,我帶了堯雲山的山石回來,回天都送給母妃,她說不定會喜歡。”

  卿塵道:“你該再去聖湖盛一罐水,有山有水,便都全了。”

  夜天凌搖頭:“我沒往聖湖那邊去,等你身子方便了我們再去。清兒,天高地廣,任我笑傲,那時我要你和我一起。”

  卿塵柔聲道:“好,上窮碧落下黃泉,都隨你就是了。”

  夜天凌笑說:“人間美景無盡,足夠你我縱馬放舟,黃泉就不必了。”

  卿塵仰面看著帳頂,一邊笑著,一邊哼唱:“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低柔的嗓音,婉約的調子,如芳糙清新的江南,一枝梨花春帶雨,小橋流水,鶯燕芳菲。

  夜天凌聽著,扭頭盯著她笑問:“不是說了上窮碧落下黃泉都隨我,怎麼還讓我等?”

  卿塵道:“怎知道是你等我,若我等你呢?”

  夜天凌微皺了眉,道:“這話我不愛聽。”

  卿塵道:“那你說的我也不依。”

  夜天凌故作肅冷,將臉一沉:“冥頑不靈,不可教也!”

  卿塵做了個鬼臉:“談崩了!”

  兩個人四目相投,對視不讓,突然同時大笑起來。卿塵俯在夜天凌身上鬧夠了,倆人止了笑,四周仿佛漸漸變得極為安靜。

  羅帳如煙,籠著綺色旖旎,卿塵只覺得夜天凌看過來的目光那樣清亮,似滿天星輝映著湖波清冽,他淡淡一笑,那笑中有種波瀾涌動,任是無情也動人。

  意外的感覺到他的心跳如此之快,她微微一動,忽然臉上浮起一抹桃色媚雅。

  夜天凌啞聲低語:“不是說過了三個月便不礙事了嗎?”

  卿塵輕輕點頭:“你輕點兒,別傷著孩子。”

  夜天凌小心翼翼的撫上她的小腹,俯身看著她,那專注和深沉幾欲將人化在裡面,切實的熱度在人心底攪起明明灩灩的暖流,叫人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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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縷烏髮縈繞卿塵耳畔,雪膚花貌,明媚動人。

  夜天凌目光在她臉上流連片刻,俯身吻上她柔軟的唇,卻聽外面衛長征的聲音傳來:“殿下!”

  夜天凌一怔,無奈的撐起身子,卿塵挑眉看他,不由掩唇而笑,簡直樂不可支。

  夜天凌瞪她一眼,清了清聲音:“什麼事?”

  衛長征回道:“白夫人她們已到行營。”

  “哦,”夜天凌道:“知道了,讓她們過來見王妃。”

  衛長征應聲而去,卿塵詫異道:“白夫人?”

  夜天凌笑道:“走,看看去。”

  倆人步出內室,白夫人、碧瑤帶著幾個年輕些的侍女早已等候在外,紛紛上前問安。

  碧瑤見了卿塵,快步上前叫聲“郡主”,滿面喜色,白夫人等亦笑的合不攏嘴,卿塵對夜天凌嗔道:“你把白夫人她們都接來,竟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

  夜天凌笑了笑,說道:“是皇祖母得了喜信著急,本打算著先送你回伊歌,但沿途又不放心。白夫人是宮裡的老人了,照顧起來穩妥,碧瑤又是跟你慣了的人,有她們在身邊,凡事都方便些。”

  卿塵道:“這一路過來少說也要大半個月,倒叫你們受累了。”

  白夫人打量卿塵著一件月白雲錦羅衣,外罩一襲水藍色透青雲裳,眉目從容,潛靜含笑,雖三個多月的身子還不太顯,但細看下人已比先前在天都時豐腴了些許,眼底不期流轉的那絲嬌媚神韻更似杏花煙潤,粉荷垂露,分外的動人,笑問道:“王妃身子可好?太后那裡百般不放心,指了宮裡兩個有經驗的老姑姑命她們一併前來,過會兒便來見王妃。”

  卿塵微笑道:“這可真是勞師動眾了。”

  碧瑤正命侍女們將帶來的東西送進來,回頭道:“太后和皇上、皇后娘娘宮裡都有恩賞出來,哦,對了!”她自懷中取出一樣東西交給卿塵,輕聲道:“這是貴妃娘娘令冥魘送來的。”

  卿塵伸手接過,有些好奇。打開牡丹色的輕絹,手心中是一個平安符,看去顏色已有些古舊,普普通通的緞面,平織雲紋,打著如意結的絛子,尋常佛寺中都能見到。

  白夫人在旁看著,突然說道:“這……是不是殿下兒時戴過的那個?”

  夜天凌皺了眉,略有些迷茫,“什麼?”

  白夫人笑道:“看著像是,不過殿下當初好像是弄丟了,我也說不確切。”

  卿塵鳳眸淡揚,揄挪他道:“這麼丟三落四?”卻見夜天凌突然輕輕一笑,笑中有些黯然。

  若不是白夫人提起,他還真未必願意記起這個平安符。

  是十歲那年的生辰,依天家慣例,皇子們生辰向來要在母妃宮中賜宴,然蓮池宮終年的冷清並未因四皇子的成長而有絲毫改變,作為母親的蓮妃,如瑤池秋水寂冷的冰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拒人於千里之外。

  如往年一樣,賜宴設在延熙宮,因著太后的寵愛,席間熱熱鬧鬧,年少的夜天凌亦頗為開心,直到蓮池宮來人,送上了這道平安符。

  朱漆描金的圓盤,暗黑的底子托著這麼一道吉符。內侍上前接過來呈至四皇子面前,近旁也不知是誰悄悄說了句:尋常佛寺到處都有,宮外有點兒頭臉的人家都不去求這樣的吉符,蓮妃娘娘夠不經心了。

  卻更有人接茬:往年連這也沒有,今年倒奇怪。

  極輕數句閒話,偏聽在了他耳中,年少氣盛的皇子按奈不下心中那股傲氣,宴席剛剛結束便獨自闖去了蓮池宮。

  說“闖”,是因為蓮妃的侍女傳了“不見”的話出來,他聽了更添氣惱,逕自大步入內。輕煙薄霧般的垂紗後,他冠絕六宮的母妃半著側身,他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那令日月無光的容顏遙遠而陌生,仿若隔著萬水千山。

  青蓮纏枝的香鼎,迷濛的淡煙,裊裊纏繞。

  那一刻衝動的怒氣忽爾不再,取而代之滿心的蒼涼,他在空曠的大殿中站了片刻,將那平安符放下,頭也不回的離開。

  轉身的剎那,蓮妃在幕紗內凝眸相望,那靜漠眼中的情緒他當時未懂,多年來都是心中徘徊的困惑。

  那是唯一一次踏入蓮池宮,也是他記憶中,最後的一次衝動。那年秋天他隨衍昭皇兄初經疆場,自那以後開始屢經征戰,便是伊歌城亦去多留少了。

  卿塵拿起這個平安符,只覺得入手沉甸甸的,似有些不同。她仔細打量,發現這吉符竟是個小袋子,倒置過來輕輕一頓,竟從裡面掉出了另外一個吉符。

  銀線織底,精工細作,不同於一般的工藝,兩個小小的和田玉綴,雕成精緻的雙鎖系在柔順的絲絛上,似曾經無數次的撫摸而呈現出潤雅的光澤,觸手溫涼。半寸見方的吉符,正反面都用純金絲線繡了幾個小字,不是漢字,她不懂,抬頭去看夜天凌。

  夜天凌伸手接過來,一見之下,心中微微震動,是柔然的文字,正面繡了“喜樂安康”,反面正是他的生辰。

  一針一線,絲絲入扣,帶了歲月的痕跡,深刻而繁複。他一時間心cháo翻湧,幾難自製,將平安符握在掌心,微微抬頭躲避了一下卿塵探詢的目光。

  昔日孤傲的少年,怎會猜透母親的心,他甚至不可能耐下性子去體會。而如今,他願用漠北廣袤的土地和天朝的盛世江山博母親一笑,但願從此慈顏舒展,得享歡欣。

  過了許久,心中情緒稍稍平復,他垂眸,伸手掠起卿塵散在肩頭的長髮,將平安符替她戴在頸中。

  卿塵道:“是給孩子的嗎?”

  夜天凌點頭:“嗯。”

  “那你怎麼戴在我身上?”

  夜天凌緩緩一笑:“是母親給孩子的。”

  卿塵聽得糊塗,待要再問,見衛長征自外面進來,像是有事,便暫且放下了話題。

  白夫人和碧瑤知道定是有事要談了,一併告退。衛長征上前回道:“殿下,前幾日長定侯上書彈劾邵休兵,緊接著光祿卿呂越抖出軍中大將涉足私鹽買賣的諸多證據,朝中有旨,命革除鍾定方、邵休兵、馮常鈞三人軍銜,即刻押送回京受審。”

  “哦?這麼快?”夜天凌眉梢微挑:“那邊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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