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卿塵身上無力,掙脫不得,只得認命的靠在他懷裡,低低道了句:“有事沒事,我比黃文尚清楚。”

  夜天凌不理她,只丟了句“不准說話”出來,逕自抱她入了行營,黃文尚已趕在後面跟來,上前請脈。

  夜天凌在旁看著,見他診了右手,又請左手,眉際隱添不安,正欲開口詢問,黃文尚躬身笑道:“恭喜殿下,王妃這是喜脈。”

  話出口,夜天凌先是一愣,黃文尚本以為他是驚喜,誰知他臉色猛地沉下,回身往卿塵看去。

  卿塵半闔著雙目靠在榻上,虛弱的對他一笑。

  夜天凌盯了她片刻,問黃文尚:“情況如何?”

  黃文尚覷見他面色有異,小心答道:“王妃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依下官之見,王妃身子弱,向來便怕勞累傷神,此時更需好好調養才是。”

  夜天凌聽完說道:“你下去吧。”

  黃文尚退了出去,卿塵見夜天凌返身坐在一旁也不說話,頗覺奇怪,輕聲叫道:“四哥?”

  夜天凌聞言轉頭,唇角像往常不悅那般冷冷抿著,竟是一臉怒意強忍。卿塵意外:“你怎麼了?真的沒事。”

  這話不說還好,夜天凌聽了拂襟而起,怒道:“這麼大的事你竟瞞著我?兩個多月的身子,你跟著大軍轉戰千里,沒事!若有事呢?你不顧孩子,也不顧自己?”

  他如此盛怒,實在叫人始料不及,卿塵身子不舒服,心中不免有些煩躁,柳眉一剔,欲要駁他,卻只說了句“你……”胸中氣息紊亂,忍不住嗆咳起來。

  “你出去!”她亦惱了!

  夜天凌愣住,入登朝堂,出戰沙場,所遇者恭敬畏懼尚不及,有幾個人敢用這種語氣命令他?原本是火上澆油,他深眸微冷不等發作,卻見卿塵掩唇靠在榻前,臉上蒼白的底色因頻頻咳嗽泛起嫣紅,黛眉緊鎖,眸中一層波光清淺,柔軟空?鰨恕?br他下意識的便上前扶住她,卿塵因咳嗽的狠了,剛剛平息下去反胃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只難過的眼淚盈盈。夜天凌處理朝事手到擒來,帶兵打仗無所畏懼,此時卻真有些手忙腳亂,心裡明明驚怒未平,卻又心疼妻子,一時深悔剛才話說的重了,平日裡那些從容沉穩都沒了蹤影,只輕輕替卿塵撫著後背,盼她能舒服些。

  好一會兒,卿塵似是緩過勁兒來。夜天凌身上清峻而冷淡的氣息尚帶著微風裡絲絲縷縷的春寒,如同冰水初融,山林清新的味道,讓她覺得那股不適漸漸淡去。他穩持的手臂挽在她背後,似乎藉此將溫暖的力量帶給她,讓她放心的靠著。

  她閉目窩在他臂彎里,他抬手取過茶盞,“好些了?”

  卿塵密密的睫毛抬了抬,面前的碧玉盞籠著一抹清茶的幽香,映出素顏淡唇,容色清華。她賭氣般的側身,夜天凌無奈,卻仍舊冷著臉,問她道:“還賭氣,我說錯了嗎?”

  卿塵不答話,夜天凌自來未見她這般發脾氣,奇怪至極,說道:“瞞了我這麼久,你倒理直氣壯的。”

  卿塵轉身揚眸,回了一句:“你也沒問過,怎麼說我瞞你?”

  夜天凌道:“多少日見不到你,我問誰?”

  卿塵道:“你自己不想見,如何又怪我?”

  夜天凌沉默了片刻,緩聲說道:“我不見你,是氣你不知認錯。”

  卿塵淡揚著眉,略有些咄咄逼人:“我又哪裡錯了,你這般惱我?”

  夜天凌眼底隱有慍怒,冷下眉目:“到如今還說沒錯,你讓我如何不惱?那 日你可想過,若那一劍收不住會怎樣?你用自己的身子去擋我的劍,將心比心,換作劍從你手中刺往我身上,你心裡又作何滋味?”

  他手底一緊,卿塵被往懷裡拉過幾分,她不料聽到的竟是這番言語,悄眼抬眸,只見他峻肅的神情冷冽,看去平靜卻難掩微寒,是真惱了。她輕咬薄唇,這下麻煩,但心頭竟莫名的繞起一絲柔軟,暖暖的,帶著清甜。

  夜天凌見她半晌不吱聲,低頭。卿塵倏地垂下眼眸,忍不住,又悄悄自睫毛地下覷他,夜天凌就看著她不說話,穩如泰山般,目光卻不叫人輕鬆,她無奈,輕聲說道:“那一劍我若是不擋,你就沒想過後果嗎?你真刺了下去,怎麼辦?”

  那一劍她若是不擋呢?

  夜天凌微微抬頭,目光落在身前空曠處。靜謐的室中清靈靈傳來幾聲鳥鳴,春光透過微綠的枝頭半灑上竹簾,逐漸明媚著,如同陽春三月的大正宮。

  那是曾經一起學書習武的兄弟,曾研棋對弈,賭書潑墨,一朝風流冠京華,曾輕裘遊獵,逐鹿嘯劍,縱馬引弓意氣高。

  也爭,也賭,也不服,然而年年閒玉湖上碧連天,凝翠影,醉桃夭,斗酒十千恣歡謔,擊築長歌,月影流光。

  多少年不見閒玉湖的荷花,如今曲斛流觴逐東風,舊地故人,空盞斷弦,年華都瞬息。

  若那一劍她不擋呢?他真的刺的下去嗎?

  夜天凌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啞然失笑。他眼中的清寂極淡極輕,默默無語,流落在那絲笑中,如輕羽點水,飄零無痕。

  那時的心情,只有旗鼓相當的對手才擔當得起,他也只想到一個人。

  骨子裡何其相似的人,就連喜歡的女子亦不外如是。

  一縷青絲自卿塵發間流瀉,糾纏在他指尖,他輕輕將她的髮絲挽起,淡聲說道:“清兒,不必為我做什麼,甚至不必去想那些事,你只要在我身邊便足夠了。”

  卿塵溫柔看著他:“同甘不共苦,那怎麼叫夫妻呢?”

  夜天凌暖暖微笑,搖頭道:“陪著我,相信我。”

  他的眼中倒映著她的容顏妙曼,她望著他,如同望著那一生生的輪迴,雨落黃昏,紅塵燈影,那一世他曾為她理過青絲三千,從此淡掃蛾眉,展顏為君。

  她側頭靠在他胸前,笑說:“你把事情都做了,那我做什麼啊?”

  夜天凌輕笑一聲:“你啊,照顧好本王的兒子。”

  卿塵鳳眸輕轉,媚雅似水:“誰說是兒子,難道女兒不行?”

  夜天凌冰冽的眼底有寵溺的柔和,說道:“好,女兒,你說是女兒便是女兒。”

  卿塵失笑,突然撫著胃部皺眉。夜天凌緊張的看著他,眼中滿是詢問。卿塵苦著臉,卻俏生生的揚起睫毛:“我覺得……餓了!”

  夜天凌怔了怔,隨即笑著將她從榻上撈了起來,大步往外走去:“千月坊的點心是沒有了,咱們去看看有什麼合你胃口。”

  卿塵驚道:“這樣怎麼行!”

  夜天凌大笑,不理她抗議。廊前一陣淺笑嬉鬧,遙遙送入陽光媚麗,暖風微醺,已是春來。樹欲靜而風不止

  春風暗度玉門關,關外飛沙,關內輕柳,野花遍地閒。

  如雲的柳絮,紛紛揚揚,似天際的飛雪蒙蒙,又多了暖風繾綣,撲面而來,繞肩而去,微醺醉人。

  此時的天都應是淺糙沒馬蹄,飛花逐水流的春景了呢,卿塵閒坐中庭,半倚廊前,抬手間一抹飛絮飄落,輕輕一轉,又隨風而去。她抬頭,淺笑看那白絮輕盈如飛,自在逐風,淡金色的陽光下,她臉上那入骨的溫柔醉人,碧潭微漾,花落無聲。

  身前的烏木矮案上散放著素箋竹筆,通透溫潤的玉紙鎮輕壓著箋紙一方,微風流暢,如女子纖纖玉手掀起紙頁輕翻,偷窺一眼,掩笑而去。

  雪戰湊在卿塵身邊窩成一團,無聊的掃著尾巴。雪影不知跑到哪裡去嬉戲,轉瞬溜回來,一跳,不妨踩到那翠鳥鳴春的端硯中,小爪子頓成墨色。往前走去,雪箋上落了幾點梅花小印,卿塵揚手點它腦袋,它抬爪在卿塵手上按了朵梅花,一轉便溜了個不見蹤影。

  卿塵啼笑皆非,便將那箋紙收起來。斯惟雲自湖州的來書,大江沿岸時逢春汛,治水的擔子著實不輕。但此次來信斯惟雲卻並未多言水利,反而頻頻提起韓青。

  韓青在凌王府一待已是年余,去年秋闈,他得夜天凌應允回湖州應考,因已無家可去,卿塵便修書引薦,請斯惟雲略加關照。

  秋闈收試,湖州巡使顧平章對韓青的才華極為賞識,原已定了要將他點為頭名。夜天凌早已料知,遣人傳話,務必令韓青落榜。顧平章無奈,只得將韓青點在解試三甲之外,只掛了個州試入圍的虛名。

  此事顧平章自不會對韓青言明,斯惟雲本以為韓青莫名受挫,必然情緒消沉。誰知韓青卻泰然自若,一邊仍舊研習詩經時策,一邊虛心向他討教治水方略,一有空閒便隨他上大堤下江河,事事定要弄個明白,更是發下永治大江的宏願。因為用心,人又聰敏,學的便極快,斯惟雲對這個半是弟子的少年另眼相看,信中不免替他惋惜功名。

  卿塵再將信看了看,取紙潤墨,落筆回書:“……少年得志,未必幸事,玉器尚需雕琢,國器則必然。觀韓青應試之文,錦繡有餘,老練未足,時策見解仍不免浮躁冒進,猶待歷練。然錯失功名,坦然無怨,靜心求學,志存高遠,實不枉殿下所識。君且拭目以待,此子他日玉帶加身,登堂入閣之時,當憶今日之語……”

  寫完之後,置筆一旁,羅衣逶地,春衫隱隱,她半闔上眼,似在享受陽光的煦暖。高高的枝葉間綻開手掌大的翠色,不時發出沙沙細響,光陰半灑輕輕晃於眼前,是愜意的溫涼。

  雪戰本來安穩假寐,無奈雪影總在旁打轉,鬧的它也不安生,爬起來伸了個懶腰,突然間支棱起耳朵。

  卿塵仍和著眼,入耳若隱若現的有馬蹄聲,馬兒輕微的打著響鼻,夾雜寥寥數語的交談,劍甲錚錚,在靴聲間磨蹭碰撞,不期然驚的飛鳥嘰喳。她可以想像有人大步流星穿過庭院,飛揚的劍眉,墨黑的眸子,削薄的唇銳著一絲堅毅,正配那輪廓分明的臉龐。

  唇邊一縷笑意還不及漾起,他清冷而熟悉的氣息便占滿了四周,卿塵微微睜眼,夜天凌低頭看著她,星眸深亮,薄唇含笑。

  她懶懶的起身,夜天凌握了她的手,有些不滿:“外面還涼,不要坐的太久。”

  他將自己的披風解下,往她身上一罩,挽著她入內去:“今天好嗎?”

  卿塵微笑道:“好,沒想到你這麼快回來了。”

  可達納城破之後,天朝駐軍此處,以為大營,同時出騎兵穿瀚海,趁勢發兵西突厥。

  夜天凌此次親自領兵,在玉奴河發源地堯雲山境內大敗西突厥的軍隊,斬敵兩萬有餘,俘虜三萬人,其中包括西突厥右賢王赫爾薩和she護可汗的大王子利勒。西突厥經前年一役敗北之後,國疲兵弱,大片土地被東突厥藉機占領,此時面對玄甲鐵騎更無異以卵擊石。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