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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原孫倒不急著開解她的疑問:“ 聽說王妃和柯南緒較量過一陣,那柯南緒陣破琴毀,險些大敗而歸?”

  卿塵想起那晚在橫樑渡仍覺得僥倖,搖頭道:“只能說我破的是柯南緒的琴,當時亦還有七爺相助。如今布在燕州城外的陣勢仍是那陽遁三局,柯南緒不再以琴御陣,陣勢一成,步步機鋒,攸關戰事成敗,我不敢輕舉妄動。”

  “柯南緒恃才自傲,從來自詡琴技獨步天下,他以琴御陣是因自恃無人能在七弦琴上與之為敵,王妃使他敗在此處,比破了他的奇陣更能亂其心志。”左原孫隨手抽了柄長劍,在地上畫出一道九宮圖,揮灑之下已布出柯南緒用來防守燕州的陽遁三局。

  卿塵專心看著,隨口問道:“聽起來左先生對柯南緒十分熟悉。”

  左原孫半垂著眼眸,手中長劍“唰”的劃出一道深痕,所取之處正是陣中元帥甲子戊所在的震三宮:“此人乃是我左原孫多年前引為知己之人,亦是此生唯一恨之入骨的仇人。”

  卿塵抱歉道:“左先生似乎不願提起此人,是我冒昧多問了。”

  左原孫緩緩一笑,抬眸間春秋過境,那抹原本深厲的恨意皆在一瞬的失落中寂淡,如歷盡千帆的江流,風平浪靜:“王妃何出此言,我與柯南緒之恩怨牽涉景王殿下,平時不願提起是怕有人無事生非,並非不可對王妃說。當年我身是景王府中幕僚,柯南緒少年才高名滿江左,時人知有我左原孫必知柯南緒,他來伊歌拜訪於我,我們秉燭暢談天下事,言語之中甚為投機,當真相見恨晚。我因欣賞其才能將他引薦給景王殿下,殿下十分重用他,他也盡心輔佐殿下,賓主盡歡。誰知其後不久他便開始多方慫恿殿下與當今天帝抗衡,殿下也因一些事情對天帝心存怨懟,便真謀划起大事來,我百般勸說無效,反而因此與殿下生分了。當初他替殿下所策劃的也可算天衣無fèng,難保事情不成,只沒想到萬事俱備,他竟在舉事前夜密告天帝景王謀反,天帝搶先下手兵圍景王府,府中家眷四百餘人皆盡問罪入獄。事後天帝因顧念手足,兼之太后求情,將景王殿下流放客州,柯南緒卻暗中買通押解的官員在半途將殿下置於死地。而後他便事虞呈為主,如今又助虞呈叛亂,王妃都已知道了。我左原孫一生之錯便是交了這樣一個朋友,此事不了,我死不瞑目。”

  一段恩怨左原孫說時平淡無奇,聽來也多不過三兩言唏噓,然舊主蒙難,摯友反目,身陷囹圄,壯志東流,前事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卿塵眉心輕鎖:“聽先生所言,此人當是個反覆無常,不忠不義之小人,但我聽他的琴卻別有一番清高心境,氣勢非凡,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左原孫道:“我當初亦認為,琴心如此,人心自然,誰知終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見這世上之事自以為最知道的,卻往往錯的最離譜,人心尤其是。”

  卿塵道:“若能生擒柯南緒,屆時自當問他何故背友賣主,左先生,這陽遁三局的玄妙我可惦記多日了。”

  左原孫點頭微笑,說到行兵布陣,他眼中自然而然便是那種遊刃有餘的自信:“柯南緒所學之術乃是奇門遁甲中的地書奇門,布陣之所以奇,在他於九宮八卦、六十甲子之中另闢蹊徑,獨立見解,往往令人一見之下便心生困頓,不敢妄動,越是對他陣中變化多有揣摩,反而深陷其中。實際上他無論怎樣布置,千變萬化的根本永遠不離九宮八卦、六十甲子。”他將手中長劍指於面前的九宮圖,依次書寫:“後風創奇門一千零八十局,實為十八個活盤,也就是陽遁九局、陰遁九局。陽遁九局順布六儀逆布三奇,陰遁九局逆布六儀順布三奇,他柯南緒再怎樣才智絕高,也要應合此數。王妃能看出眼前此陣甲子戊位居震三宮,從而得知其他八宮分布,是以推斷柯南緒布的是陽遁三局,那可知他為何要用此局?”

  卿塵抬眸以問:“請先生賜教。”

  左原孫道:“奇門定局是按二十四天時節氣循環,一節三元,相配八卦、洛書而成。依洛書數,冬至居坎勢數一,則冬至上元便為陽遁一局,冬至小寒及大寒,天地人元一二三,此時正是大寒上元。”

  “所以柯南緒用的便是陽遁三局,那麼接下來上元將盡,中元如何?”

  “上元一定,局數推進六宮既得中元,陽遁順推,陰遁逆退,大寒、春分三九六。”

  “則依此而推,大寒中元便為陽遁九局,先生的意思是柯南緒下一步的陣勢將是陽遁九局?”

  左原孫微微點頭:“王妃領悟的極快,就如花開花落四季交替,無論怎樣亂紅繽紛,桃花不可能開在冬季,寒梅也不可能綻於夏時,柯南緒無法在大寒中元維持陽遁三局。”

  卿塵眸光一亮:“那麼大寒中元時甲子戊將由震三宮移往離九宮,移宮換位的間隙即便只是轉瞬即逝,卻正是破陣之機。”

  左原孫道:“正是如此,但柯南緒不會輕易將弱處示人,不同日乾的日又會產生不同時乾的時,他會利用此點設下諸多防範迷惑對手,若我所料不錯,他必過中宮而寄坤二宮,用以惑敵。”

  卿塵依左原孫方才所說,正將奇門遁甲十八局一一推算,覺得峰迴路轉豁然開朗,有如走入了一個奇妙的天地,聞言抬頭道:“左先生對柯南緒的確是知之甚深。”

  左原孫深深一笑,淡然言道:“越深交的朋友變成敵人便越可怕,柯南緒對我也一樣了如指掌。”

  一節三元,每元五天,隔日便是大寒中元。軍中暗中布置兵馬,左原孫與鞏思呈參詳商議指揮若定,靜候佳機。如此難得的機會卿塵自然不想錯過,趁夜天凌不在便溜出了軍帳。

  冥執當著守衛職責,一見她出來,頓時一臉苦像:“鳳主,讓四爺知道,屬下定受責罰。”

  卿塵側首看他眉眼彎彎的一笑,做個悄聲的手勢:“他一時也回不來,就算回來,我人好好的,他還能軍法處置了你?”

  冥執苦笑道:“神機營和冥衣樓不同,四爺真一句軍法下來,屬下便得挨著。”

  卿塵笑道:“你這次就還當沒看見,四爺問起來有我。”轉身又遞了樣東西給他:“這個陣局我是剛跟左先生學的,你用心仔細琢磨透了,四爺以後行軍打仗還要倚重你,哪裡還能罰你?”

  冥執繼續一臉苦笑,卿塵施施然沿著軍營一側往高處走去,沒走多遠遇上十一在前面凝神看著雪地上什麼東西,一柄長劍斜斜指著,兀自出神。

  卿塵悄悄上前一看,卻是地上畫著副八卦圖,她笑問道:“想什麼呢,你何時也對這五行八卦感興趣了?”

  十一聽腳步便知道是她,也不回頭,便說道:“我在想這八卦之中,一則至陰,一則至陽,相輔相融渾然天成,無往不利。若一旦各為其政,便孤陽不長,獨陰難盛,終究會有所偏失,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卿塵聞聲知意,遲疑道:“他們近幾日是不是諸事多有分歧,你夾在中間為難了吧?”

  十一此時回頭一笑:“沒有,四哥還是四哥,雖山崩而色不變,七哥也還是七哥,溫文爾雅勝春風,只是越看著如此,反叫人心裡越不安。”

  “你從來不說這些的,今天怎麼了?”卿塵緩步走到他身邊。

  “倦了。”十一仍笑著,青影一閃長劍入鞘,拿起金弓,遙遙瞄準百步以外的箭靶。

  “人人都說我和四哥好,其實我對七哥也十分敬重,就是現在你去問七哥,他心裡對四哥也未必不是佩服的。只是兄弟雖還是兄弟,卻畢竟和從前都不一樣了。”

  十一微微眯著眼抬頭看著晴冷天空投下陽光泛金,天色極好,萬里無雲的湛藍映著茫茫千山的雪,映的人眼底心底儘是乾淨的晴朗。也不過幾日的時間,風雪嚴寒似乎都沒有了先前的勁頭,從西蜀到北疆,一晃冬將盡,偶爾從空氣中竟能感覺出一絲回暖的微風,在尚被雪色掩蓋的山川間撲面而來是別樣的氣息。

  奔流而下的三川河穿過南良峪,遠遠湧向燕州城去,此時冰濤雪浪封蓋著寬闊的河面,兩岸掛著冰凌的密林層層錯錯不斷伸展,仿佛一幅靜止的白玉羊脂畫,但卻偏叫人感覺到枝頭積雪消融,冰層下水流激緩,悄然破冰碎雪滔滔不絕,陽光似能透過那冰色映著流水,依稀聽到琤琮輕響。

  卿塵站在河邊,天仍是冷的,呼吸間一團白霧頓時籠在眼前,她扭頭笑了笑:“十一,我問你一句,都是皇上的兒子,他們想的事情,你難道就沒想過?”

  十一似是一愣,旋即露出個英氣逼人的笑,他對卿塵挑了挑眉梢:“這種問題也只有你會問,也只有你問我才會答。但凡是男人便有雄心壯志,更何況生為皇子,自小聽的看的都非比尋常,心中焉能不存大志向?功名富貴大莫過天下,處在大明宮中,面對那個萬人仰望的位子,有些時候你不可能不想那些事情。只是事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們這些皇子,都是天家和仕族關聯的中樞,蘇家和鳳家、衛家都不同,自來立於朝堂的根本是不爭。母妃性子柔弱,從來不曾想著冠寵後宮,卻二十餘年深受父皇寵愛,十二弟行事飛揚跋扈,在天都不知惹了多少事端,父皇卻一再縱容,這都是因為蘇家門庭清高無黨無私。所以在父皇眼中,在朝堂上,蘇家的每一句話都有份量,沒有人不看重蘇家。”

  “那你呢?”卿塵問道:“你又整天和四哥在一起,皇上不也一樣重用你?”

  十一想了想,笑道:“你既這麼問,我不妨告訴你個秘密,我從小纏著四哥帶我玩,其實是父皇命我去的。”

  撲面一陣風來仿佛大明宮中春日料峭,龍柱飛檐下幼小的自己站在父皇面前,父皇看著遠處四哥修挺的背影,神情複雜:“澈兒,今後不妨和你四哥多親近些。”

  雖是答應下來了,心中卻有幾分不情願,四哥那沒意思的脾氣,話都不多說的。然而從此還是總到延熙宮找四哥,很少有人去的蓮池宮也因母妃的經常走動多了幾分生氣。

  真正敬服四哥是那一年的春獵,四哥沒帶侍衛獨自she殺了一頭白額猛虎。

  獵虎時他偷偷跟著,冷不防猛獸撲了過來,他嚇呆了不知道躲,四哥縱身將他護住,自己手臂卻被傷的鮮血淋漓。

  四哥對傷不屑一顧,反手連出三箭,猛虎是死是活不知道,他只被四哥的箭術震住了。

  事後是被四哥抱回營地的,四哥傷了手臂撕爛了袍子一身狼狽,更遭了父皇責罰,但父皇訓斥他們時眼中分明是讚賞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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