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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卿塵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放棄了剛才心中冒起的念頭。覺得不如就保留這樣一點兒神秘感,還有些想像的空間,免得面具的背後藏著的是失望。手收回來時碰到那人身側的指尖,冰涼的划過她的手背。

  卿塵走了一會兒神,想要不要叫醒他吃點兒東西。一抬頭,發現他已經不知何時睜開眼睛,黑沉沉的眸子中有點兒疲倦的神色,但卻掩蓋不了那種似乎天生的沉肅和威嚴,靜靜的望向她。

  “啊,醒了?”卿塵和他對視稍許,心中升起整個人被看透的感覺,仿佛那目光可以穿透一切,使人沒有任何保留的餘地。她起身去端粥,藉機避開這注視,道:“吃點兒東西吧。”

  那人閉了一下眼睛,緩緩搖頭。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沒有胃口,但是什麼都不吃體力沒有辦法恢復,對傷勢沒有好處。”卿塵勸道:“而且吃了東西才好吃藥,那樣子藥效好些,也不傷胃。”

  本以為面對沒有胃口的病人還要再費些口舌才行,那人卻只停頓稍許,又靜靜的閉了一會兒眼睛,便沒有任何異議道:“好。”

  卿塵扶他半躺起來,試了試粥的溫度,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那人卻並不吃,淡淡道:“面具是帶給敵人看的,摘了吧。”聲音中帶著一種自然而然命令的語氣,不容置疑。

  “嗯……嗯?……”卿塵愣在那裡,端著一碗粥。剛剛大概被他以為自己是想偷偷摘下他的面具了,其實……她確實也想摘下來看看嘛。

  那人見她沒有反應,停了停,又道:“我手上沒有力氣。”

  “哦。”卿塵知道那是失血過多的緣故,而且想必他傷處現在也是極其疼痛,將粥放下:“我是想試試你有沒有發燒,那……摘下來了。”心裡不知為什麼居然有點兒緊張的感覺。

  那人不再說話,卿塵伸手,輕輕將他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面孔,因為傷勢的關係不見血色,顯得略有些蒼白,清峻而淡定。

  沒有想像中的英俊無比貌賽潘安,但是卿塵一下子呆呆愣住,仿佛在千萬年之前自己見過,見過這清峻的面容。

  那一剎那的恍惚,讓她仿佛沉淪夢中時光流轉,再一次落入了無盡的輪迴里。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腦子裡平白冒出這樣的詩句,傻瓜,卿塵立刻給自己下了個定義。突然嘴角上揚對他露出個十分美麗的微笑,至少是自認十分美麗並且溫柔無害,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在心中對自己轉變情緒的本事進行了自我表揚。

  那人似乎微微避了一下,卻又任她的手落下。

  卿塵像是當年在醫院實習一樣,完全 把他當成自己的病人,一邊餵他喝粥,一邊問:“有沒有別的不舒服?”這樣的傷勢這樣的醫藥條件,中藥治外傷是遠沒有西藥來的迅速可靠,發燒恐怕是難免的,最怕引起其他併發症,那就棘手了。

  “沒有。”不帶波瀾的回答,明明是精神不濟的人,目光卻還是可以一直看到人的眼底心底。

  “嗯。”卿塵沒有再說話,抬了抬睫毛又迅速的避開,目光只是局限於他鼻子以下。屋子裡一下子很靜,一旦靜下來便沒有人打破這樣的氣氛,卿塵覺得和他在一起語言似乎都是多餘的,只是靜靜的餵他吃東西。只吃了半碗粥,喝了藥,不多會兒他便昏昏沉沉睡過去。

  窗外月色如水,透過窗欞明明暗暗灑入些花影,十一也趴在桌上睡著了,卿塵卻一點兒睡意都沒有。

  自從來到這個時空,便這樣忙亂了一通,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機會。現在只有自己醒著,這樣安靜的站這裡,又有那樣迷茫的心情陡然而生。她對著銅鏡用梳子理順了一下頭髮,鏡子中淡淡的映出自己的樣子,還是覺得很陌生,依然恍惚像是夢中未醒。

  卿塵抬起頭來,目光穿過窗子,去尋找蒼穹中勾畫出的一個個星座,心裡突然覺得悶悶的,鼻子就也突然有種酸澀的感覺。她很想把十一喊起來和自己說說話,免得一個人胡思亂想,可是等回到屋裡回頭看他趴在桌子上睡得那樣沉,又不忍心叫醒他,反而找了件東西給他搭在肩頭。

  即便喚醒十一又能說些什麼呢?難道告訴他自己是個被強制帶到這裡而靈魂?那十一大概會以為發燒的是她。

  床上的人睡得一直不是很安穩,卿塵放輕腳步走過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他沒有像前幾次卿塵這樣做的時侯一樣睜開眼睛,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頭,本來蒼白的臉上有著不正常的紅暈。畢竟還是燒起來了,沒有體溫計,也沒法知道燒到多少度了,只是覺得額頭滾燙,叫人擔心。

  卿塵去外面打了盆清水過來,夏天井裡的水透心的涼,卻正好派上用場,她用布巾蘸濕敷在他額上,過一會兒便再換一下。又沒有退燒藥消炎藥,只能用這種方法降溫。可是效果似乎並不是很明顯,卿塵看著他昏昏沉沉的,心裡有些害怕,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突然又想到一個辦法,去廚房把十一找到的那壇酒倒了些出來,很小心的用這高度的酒給他擦拭身子,又把浸涼了的布巾墊在頸後和腋下,希望可以幫他物理降溫。

  自小隻被別人照顧著,從沒有做過這樣照顧病人的事情,一時還有點兒手忙腳亂,卿塵為怕他不知覺的翻身動到傷口,伸手壓著他的手。當觸到他修長的手指時,卻被他握住,不肯放開。

  卿塵試著抽了抽,覺得他握的很緊,似乎在隱忍著什麼樣的痛苦,心中一軟,便用手指輕輕的拍著他的手背,隨著自己手心的溫度,他的手也慢慢變得溫暖了一點兒。

  如此折騰了半夜,天色微明的時侯,卿塵終於撐不住在床邊趴了一會兒。

  醒來的時侯,發現清晨的陽光淡淡的灑滿在四周,披在十一身上的薄被已經到了自己肩頭,自己的手反而被蓋在那人寬大的手掌下,有種被保護的感覺,就像是小時候自己生病,被父親握住小手,一種疼愛的安慰。

  卿塵抬起頭來,用另一隻手揉了揉眼睛,發現睫毛上濕濕的,仿佛是淚痕。已經忘記了短暫的睡眠中曾經夢到過什麼,也不知道今天面對的是什麼。卿塵看著那人削瘦的臉,輕輕將手抽出來,再將他的手放進被子裡。他看起來已經退燒了,睡得很沉的樣子,卿塵幾乎是習慣性的伸手去試他的額頭,發現燒真的是退了,心中一陣高興,雙手合十,輕聲道:“太好了。”

  “什麼太好了?”十一的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

  卿塵嚇了一跳,瞪他一眼道:“嚇死人了!幹嘛神出鬼沒的?”

  十一倒沒有立刻反駁,反而笑笑:“辛苦一夜,不好意思。”

  卿塵知道他連日疲憊,昨夜其實也沒睡安穩,說:“記著你欠我一份人情好了。”

  “好啊,”十一雙手抱在胸前笑嘻嘻的道:“要怎麼還?”

  “我還沒想好,想好了再說,讓你先欠著。”卿塵道。

  “行,就當欠你的,”十一伸出一根指頭晃了晃,道:“這樣難得的機會,可不要隨便用啊,十一爺我輕易不會答應別人要求的。”

  卿塵聳聳鼻子,一臉的不以為然:“也不臉紅。”

  十一哈哈一笑,道:“我剛剛去河邊看了看,去抓條魚回來燒了吃怎樣?”

  “好啊,”卿塵拍手:“我也去!”抓魚呢,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

  十一搖搖手,做個拜託的手勢,指了指床上。

  卿塵回頭看了一眼,撇撇嘴,接著明眸一轉,道:“兩個要求。”

  “簡直是趁火打劫。”十一小聲道,卻接著慡快的答應:“好,沒問題,只要四哥無恙,別說兩個要求,十個二十個也行,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弄來。”

  “吹牛皮,”卿塵刮刮臉,做個鬼臉給他:“去吧,這裡有我呢。”

  錦瑟無端五十弦

  十一露出個陽光笑臉,轉身出去了。卿塵收拾了一下東西,百無聊賴,站在窗前隨手撥了一下那古琴,怕聲音太大,她只是用指尖輕輕的撥弄著琴弦,發出細微的聲音。這和她以前彈的二十一弦古箏多少有些不同,一弦弦挑抹,慢慢的摸索這種古琴的彈法。

  一首曲子撥弄下來,再彈一遍便流暢許多,第三遍越發得心應手。很小的時侯就因為喜歡那樣通透的聲音所以開始學古箏,可是好久沒動琴,差點兒就生疏了。

  卿塵壓著一根琴弦,突然笑起來,人都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算才女,自己總算還有點兒沾邊,雖然棋下得比較爛,畢竟二十幾年功夫下來琴彈的不錯,畫見不得人,字寫的倒也馬馬虎虎。

  “商音往角音時再慢一些,會更好。”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清冷的聲音道。

  卿塵回頭,見那人不知什麼時侯已經醒了,靠在床頭聽他彈琴。

  “醒了嗎?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卿塵走到床邊坐下。

  “什麼曲子?”他不答她的話,反而問道。

  卿塵愣了愣,方才撥弄的是那首《滄海一聲笑》,要怎麼和他說?想了想道:“隨手撥弄而已。”

  那人也不再追問,只是淡淡道:“有些煙雨飄搖,笑傲人世的意趣。”

  卿塵抬眼看他,不想他竟能聽出曲中之意。

  那人又道:“此曲若以簫相和該不錯,以後可以讓十一和你試試。”

  “十一會吹簫?”卿塵問。

  “會。”那人道。

  一時間,兩人似乎再無話說,一個靜靜的躺著,一個靜靜的坐著。

  卿塵覺得和這人在一起總是特別安靜,不像和十一見面,總是鬥嘴說笑。不過想想,就連十一對著他都一副認真的模樣,不是人變得安靜,而是有他在的地方就會自然而然的安靜。他身上似乎有種奇怪的氣質,有一點兒淡然的清冷,又有一點兒峻肅的威嚴,讓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胡鬧。

  可是這樣悶著實在也不是卿塵的性子,她盯著地面看了一會兒,微微抬眸,遇上那人正看著自己,眼底帶著若有所思,研判的意味。

  卿塵側頭看他,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好問道:“身上好些嗎?”

  “嗯。”還是這樣簡單的回答,在卿塵以為兩個人又要就此陷入沉默的時候,聽到他問:“你的醫術師從何人?”

  卿塵望向他的眼底,只能看到無盡的幽沉,如同一口古井,只有他吞噬別人,由不得別人探索他。心中暗想,我的醫術師從第一軍醫院附屬學院諸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只可惜學了個小小皮毛而已,難道要這樣告訴你?不由得咬了下嘴唇:“沒有人教,自己研究的。”想之前的“鳳卿塵”不就說過久病成醫的嘛,這樣說也不算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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