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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棠聽了這話一愣,猶疑半晌,說的是:“我沒有瞧不上誰。”

  二選一,不是甲,便是乙。

  曹升恍然大悟。若是不想嫁,那便是心裡惦著誰,放不下。如果市井傳聞不假,與舒家小棠有牽扯的不過兩人,早兩年的公子哥,與六王爺之子阮鳳。

  兩家都是大戶,兩家都要不得。

  曹升想到此,不由拿出幾分長者威嚴,勸慰道:“女大當嫁,這事兒是個姑娘都明白。其實嫁人吧,不圖啥,就圖個踏實,到老了有兒有女,有老伴兒相互扶持。別的太高的人家,攀不起不說,以後一起過日子,規矩太多,也必定不痛快,你說是不?”

  舒棠點點頭,垂著眼瞼,沒說話。

  曹升曉得沒說動她,又因知道舒棠孝順,便旁敲側擊:“退一步說,便是你不想嫁,日後你爹老了,總得有個女婿來照顧不是。女兒貼心,卻也比不上兒子力氣大,能幹活。”

  舒棠聽了這話,恍然一愣。思索半晌,她才老老實實地道:“那、曹大哥,那你說的那人,我改明兒……瞧瞧去。”

  曹升心底大暢,咧嘴便笑起來:“不急不急,過兩天三月初一,你來臨江客棧一趟,把這月的銀子結了。拿了銀子,也好置辦兩身新衣裳再去相親。”

  說罷這話,曹升一揚鞭,馭著馬走了。

  天色淡淡的,飄著幾絲雲。南國入春的氣候有點像濃秋,道旁飛花落灑,馬蹄噠噠。

  舒棠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神思一恍,便不由憶及那一年。

  那一年,同樣的天,同樣的景。雲府巷子外,她一人躲在石牆後,看雲沉雅上了馬車,看車馬遠行,消失在天地涯?。

  她追了幾步,然後頓住。茫然間憶起雲沉雅曾說的一句話。

  他說,小傻妞,以後如果我離開,你不要追出來。

  直到離別時,舒棠依然相信他,哪怕她一人立在秋天裡,心中空蕩蕩的,只有滿天滿地嗚咽的風聲。

  南國的冬沒有雪,但有冷梅芬芳。

  舒棠看著白梅在枝頭開敗,翌年春又是滿樹梨似雪。夏陽日暉兜頭澆下,有一天,她見五里外的桃子熟了,一如往昔般,在樹下留了銅板,摘了桃子便慌張跑回家。可回了家,手裡的幾顆桃,卻再不知給誰送去。

  沒人坐在屋角搖扇,沒人會跟她說夏光好,沒人會接過桃子擱在手裡轉悠,不吃不言語,只有一臉恣意的笑。

  相思入骨,可她卻不知這是相思。只悻悻然將桃子收了,放在後院兒石桌上,瞧著瞧著,眼眶便紅起來。

  於是才有了那一夜。

  那一夜有風雨,幾個桃子擱久了,皮皺了。舒棠忽地難過起來。她問舒三易,為何等了這麼久,都不見雲官人回來。

  舒三易當時傻了,因舒棠的死心眼,他也始料未及。

  舒三易愣了許久,呵呵笑了兩聲,忽地自嘲說:“閨女兒,你跟我還真像哇。”

  然後他又說:“閨女兒,別等他了。雲官人是富貴人家,跟咱不是一個道道上的人。”

  舒棠小心翼翼地問:“爹,是不是雲官人嫌我不夠好?”過了一會兒,她又嘟囔:“其實帶我走有什麼不行呢?我跟著他,就做個丫頭就行了。我現在真沒、真沒奢望著要嫁給他了。”

  舒棠自小聽話懂事,舒三易從未與她真正動怒過。可那一天,他卻沉了一張臉,問說:“是不是他不回來,你這輩子就這麼懵懂地過?是不是他不回來,你往後幾十年,就只琢磨著去給人當個丫頭?是不是他不回來,你就覺得自己不夠好,合該被人嫌棄?”

  那是舒棠最後一次念及“雲官人”這三個字。此後近兩年,這人像是從未在她生命里出現過,再也不被念及。

  其實,兩年時間,日月不足以變更,乾坤不足以斗轉,但這熱熱鬧鬧的人世間,卻足以發生幾樁令人咀嚼回味的事兒。

  且說神州大瑛與窩闊國的北荒之爭,結果兩敗俱傷,萬千將士喪生,連實為二皇子的英景楓,也在這一役中歿了。

  然而,可巧的卻是名動大瑛永京城的美人兒,戶部尚書之女沈眉,卻在那戰地北荒被大皇子英景軒給找到了。

  沈眉昏睡月余。給抬回永京後,她方才醒來,便哭鬧著要嫁給英景軒,說是不能嫁她就去死。誠然英景軒貌相驚若天人,文武也雙全,但這沈眉如此丟人現眼地要攀高枝,也委實沒個由頭。更加離奇的是,素來性情莫測,眼光忒高的大皇子,聽聞這樁事後,竟給應了下來。

  遂,促成一樁美好姻緣。

  大皇子娶大皇妃,普天同慶,總算沖淡了北荒戰亂的陰影。然而這沈眉實乃奇人,嫁了英景軒也不過三日,忽然便去跳了水,將自己淹死了。

  這事兒本是傷悲,但因發生得太突然,滿朝文武包括皇帝老,都一頭霧水,莫名其妙。直到第二日,英景軒一本正經地穿了一身喪服出現在朝野,眾朝臣才反應過來他死了老婆,連忙上前安慰。

  因大瑛的朝臣都是壞胚子,安慰起人來,便很不得法。一句兩句總不離“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破了財消小災,破個人消大災”的意思。若是旁人,聽了這些安慰之辭,早已嘔血。

  但,神州大瑛的大皇子,從來就不是個凡物。

  他摺扇一揚,朝四周泣聲曰:“本來我內心很是傷悲,聽諸位這麼一勸慰,便好得多了。”

  他這般說,旁人便這般相信。誰料幾日後,英景軒忽地稱病不上朝,推說自己鬱結入腑,憂傷成疾,怕是大限將至。

  這一年,傳說中的景楓傳說般地去世了。昭和帝膝下單薄至極,除了英景軒這個成氣候的,其餘的皇子,年紀小得連春宮圖都沒瞧過。昭和帝萬般無奈,只好順著兒子的意,說:“那你要怎麼才能好起來?”

  彼時英景軒連連咳嗽,幾乎要將肺給咳出來。

  做足戲,他這才道:“兒臣、兒臣……怕是怎樣也好不起來了但――”

  重點在這個“但”。他又說了,“但天下之大,山川巍然,兒臣身為皇子龍孫,卻沒能瞧個齊全。若父皇允許,兒臣願去江山各處看一看,走一走,體驗體驗……”

  第二日,英景軒“迴光返照”,神采奕奕地揣了一打銀票,輕裝簡行,逛江山去了。

  這一回,他身旁除了司空幸,多跟了兩人。一是精通醫術的臣子,化名白貴白管家。二是容貌冷艷的女影衛,名曰司徒雪。

  原本,英景軒也不用捎上司徒雪,但倘若一行三人,三個都是男人,委實讓人心生歪念。

  另有一原因卻不好提,乃是一樁兒女私事。早一年,英景軒在南俊京華城,本答應司空幸,說等回了永京城,必定他謀得心上人沈眉為妻。熟料英景軒確然把沈眉謀得了,可卻謀給自己了。謀給自己倒也算了,謀了三天,人就去跳水了。

  且不論沈眉是否真的淹死了。這樁事,在司空幸心裡就是一道坎,始終過不去。他現如今辦事依然雷厲風行,遇了旁事,便不願搭理英景軒。英景軒欣賞司空幸的本事,更稀罕他的真性情,遂這次出行,捎上他不說,還新添了個女影衛給他做搭檔,以便緩和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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