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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到這裡,舒棠又悶悶不樂起來:“再說了,那日他也不愛搭理我。”

  舒三易甫一聽得閨女兒這哀怨語氣,驚得渾身一抖。他湊近,試探地問:“紅妞啊,我咋覺得你是瞧上雲官人了哇?”

  舒棠聽了這話,也是駭然一跳。她即刻搖頭如鞉鼓,連聲道:“沒沒沒,我沒瞧上他。我是覺著雲官人好,哪家姑娘能給他做媳婦兒,這輩子也圓圓滿滿了。可我誠沒覺著自己有那福分。”

  說著,她又是一嘆:“人的福分有限的。我是個老實人,出生又貧寒,若嫁了‘天上的神仙’,那也消受不起的。”

  舒三易聞得這話,才放下心來。可聽舒棠說自己出身貧寒,他的眼中卻似閃過一絲悵然色。沉思了半晌,舒三易才勸道:“閨女兒啊,且不論雲官人是不是會武功。很多事情呢,你在意太多就沒意思了哇。這個世上,該你知道的,你就知道,其他的因由,也別刻意去追究。誰都有個難處是不是?有時候,也是我們自個兒見識短,沒法兒理解別人的不得已。”

  舒三易說話時,神色三分悵然,七分恍惚,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兒。舒棠埋著頭,沒能瞧見她爹的樣子。她將話里的內容放在心中嚼著,沒有應聲。

  舒三易又道:“你這幾日不痛快,恐怕雲官人心裡頭也不好受。我這幾日出門,統共撞著他三回。這三回,他都在棠花巷子口遠遠站著,我要他進來,他又說不了。你倆既然成了乾親兄妹,其實合該好生珍惜。要說哇,雲官人是大瑛朝的人,以後鐵定得離開。你跟他的緣分,說長也不長。”

  你跟他的緣分,說長也不長。

  舒家小棠聽了這話,心底猛地一緊。她垂頭想了半會兒,便支吾地說:“我、我挺記掛小萵筍白菜的。我去雲府瞧瞧它們。順、順便跟、跟雲官人賠個不是。”

  舒棠從後院兒牆上扯了幾根絲瓜,用布囊包了,默默便出了客棧。沒能走幾步,便在棠花巷子口,撞見了久日未見的雲尾巴狼。

  舒家小棠的身份,派人去查了。方亦飛的動向,也由唐玉接手了。大瑛朝的北邊,戰事吃緊,他那個孤傲的兄弟接了副將軍的頭銜,日日穿梭於烽火狼煙中。

  可不知怎地,他這幾日一旦閒下來,便來棠花巷子口獨自站著。有時靠著牆,太陽光灑在臉上。有時舉著傘,雨聲淅淅瀝瀝在天地。他好像一直在記掛著什麼,又好像沒心沒肺似地,什麼都進不去內心裡。

  雲沉雅看著舒棠,有點兒恍惚。然後他做出一副常態,喚了聲:“小棠妹。”

  舒棠笑得仍有點勉強,走到他身邊了,才埋著頭低聲地說:“雲官人,我們去吃茶吧?”她將手裡的布囊抱緊了些,半晌沒聽得回答。

  舒棠抬起頭來,發覺雲尾巴狼正瞧著自己,眸光深如海。

  爾後他淡淡笑起來:“嗯。”

  舒棠也咧嘴回以勉強一笑,往前剛走了幾步,雲沉雅又在後邊兒拉了她一把,聲音啞啞澀澀地,“小棠妹,對不起。”

  第24章

  此時天高雲闊,秋日陽光如一曲寥寥清歌,將兩人的額頭曬出一層薄汗。

  雲沉雅跟著舒棠去吃茶,一路七八彎,走了一個來時辰,才繞到一處僻靜街頭。

  街角有一座兩層高的翹檐樓,舒棠伸手指了指,說就是這裡。

  雲沉雅抬頭一看就笑了。摟頭掛匾額,匾額上三大字兒,鴻儒樓。再往樓子裡瞧,窮酸秀才到處都是,吟詩唱春秋,自詡為騷客。

  而舒棠立在樓子裡,誠如一顆土白菜長在翠竹林,整一個不搭調。

  這番光景瞧得尾巴狼直樂呵。誰料那土白菜竟熟門熟路,跟跑堂的招呼一聲,便將雲沉雅帶上二樓。

  二樓一派風月閒。兩人坐定後,雲沉雅就好奇了。他展開扇子搖了搖,問:“小棠妹,你喜歡這種地方?”

  方才在來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會兒話,氣氛已然和緩不少。聽得雲沉雅如此問,舒家小棠便認認真真地答:“我沒瞧出這地兒有多好,不過蘇相公與我說,京華城裡,但凡有點修養的人,都愛好這裡的風雅勁兒。”

  言下之意,她認為雲沉雅也文氣十足,與這裡很合稱。

  蘇白蘇相公是誰,雲尾巴狼自然是知道的。可一聽舒棠提及,他心裡便老大不痛快。將摺扇合了往桌邊一放,雲沉雅提壺斟茶,一言不發。

  舒棠以為他還在膈應之前的事兒,便垂眸去瞧手邊的布囊。

  雲沉雅慢騰騰地將斟的茶推給舒棠,又給自己斟了一盞,但氣氛又僵起來。過了一會兒,舒棠低低喚了聲:“雲官人……”隨即將布囊往桌上放去。

  她仍垂著頭,聲如細蚊:“我、我跟你賠個不是。”

  那頭沒人應聲。

  舒棠又道:“我爹與我說,無論是誰,都會有個難處。有時候,也是我自個兒見識短,沒法兒理解別人的不得已。那日我曉得你會武功,有點不開心,但也沒怨你。這幾日我想明白了,我覺著我、我覺著我……”

  話到這裡,她的眉頭緊緊鎖起來,似是不知怎麼開口。須臾,她又伸手將布囊往雲沉雅跟前推了推,抬眼小心翼翼地將他望著。

  秋日樓頭,日光明滅。雲沉雅臉上神色不清晰。他頓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是什麼?”

  舒棠也沉默。等了半晌,她將布囊打開。桌上攤著幾根絲瓜,又突兀又好笑。可雲沉雅卻笑不出來了,突然間,他像明白了什麼。

  於是舒棠就說話了。她說:“雲官人,你是做大事的人,出手也闊氣。我呢,我是尋常人家的丫頭,沒什麼見識。你能教我讀詩念詞,一送禮,便能送我玉鐲子玉笛子。可我什麼都教不了你,回禮也只能回些桃子絲瓜。”

  “可緣分吧,就是很奇怪。我初初遇著你,就覺得咱倆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沒能有什麼交集。但是後來,你卻認我做了乾妹子,時時事事都為我好。”

  舒棠撓了撓頭,唇線緊緊繃著,似有點難過:“我、我就是想說,你為我好,我都知道明白。我雖送不了你大富大貴的東西,但也是打心眼兒里在乎你的。桃子是我用攢著的銅板買的,絲瓜也是我自己栽的。”

  “我覺著我……我覺著咱倆一個天一個地,有這緣分,也忒不容易。我覺著我挺珍惜的,所以不願與你慪氣,就來跟你賠不是了……”

  話畢,舒棠卻將頭埋得更低了。

  雲沉雅看著她。從他的角度望去,能瞧見她凝脂的肌膚,眼角的淚痣,以及漸漸紅起來的眼眶。

  “你……怎麼了?”他問。

  舒棠抿著唇,乾澀地問:“雲官人,你日後還回神州大瑛的吧?”

  雲沉雅愣住。

  舒棠又道:“我爹與我說,咱倆的緣分,說長也不長。”

  樓下有人在沽酒,雖是窮酸秀才,也自得一份豪情一份安樂。窗外有樓閣,有長街,有綠水青山,雖是小小南俊京華,也自得一片浮世煙雲的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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