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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一張案幾,上面擺著棋盤。
看見杜鶯,他淡淡道:“二姑娘這是要往哪裡去?”
杜鶯也沒預料會撞見他,她輕喘口氣道:“原來是袁大少爺,我是被風吹得頭疼,想找個地方避一避的。”
下面就是茅廬了。
袁詔道:“我聽秀初說,你棋藝很厲害,她把你們下棋的事情告訴我了,二姑娘既然精研《弈妙》,怎麼會輸給她?”他一揮衣袖,“不如二姑娘與我下盤棋罷。”
杜鶯沒有說話,杜若看見她停頓了下,慢慢坐在袁詔的對面。
兩人還真下起棋來,杜若覺得這一幕實在有些出人意料,她躲著看,誰料身後有人突然說道:“你在幹什麼?”
她嚇得差點跳起來,轉過身發現是賀玄,連忙把手指壓在唇邊,叫他不要說話。
賀玄順著她的方向,看到遠處有兩個人在下棋,一個是杜鶯,另外一個竟然是袁詔,他眼眸眯了眯。
“你在看誰?”他輕聲問。
杜若道:“我在看二姐,你不要說話。”
賀玄便沒有說話了。
可這一盤棋委實下得有些久,杜若看不到他們在下什麼,有些想走,可又有些在意杜鶯接下來的事情,她左右輕輕踱步的時候,突然從袖中掉下來一塊糖。
那是方姑娘送的。
她彎腰撿起來,瞧了瞧,又看看賀玄,忽然問道:“玄哥哥,你有沒有中意的姑娘?”他這樣大的年紀,或許也該定親了罷?
突如其來的問題,叫他心口一窒,他臉色一下冷下來,眼神顯得很是凌厲。杜若嚇一跳,連忙閉上了嘴,耳朵聽到他道:“你操心的事情還真多。”
顯得極為不悅。
可她只是出於朋友的身份關心下他,畢竟都有姑娘為他送糕點了,他又沒有父母的,不是他們杜家,誰替他來操心呢?
可他竟然說出這種話,杜若眉頭皺起來,轉過了頭。
賀玄盯著她雪白的脖頸,眸色瞬間變幻了幾次。
遠處,兩人的棋終於下完了,可不知袁詔說了什麼,只聽噗的一聲,杜鶯突然半伏在案几上,杜若沒法再藏著,疾步走過去,她看到棋盤上開出了一朵鮮艷的花。
赤紅色的,驚心奪目。
第31章
那是血。
她驚得臉色都白了,連忙與木槿,山梅把杜鶯扶起來。
對面袁詔面色冷淡,仍然坐著,杜若忍不住質問道:“你與我二姐到底說了什麼?”
袁詔沒說話,瞄一眼杜鶯,她眼眸半開半闔,極是虛弱的樣子,這樣一個姑娘原本難道不該老實的待在閨房裡嗎?他站起來拂袖而去。
態度很惹人厭,杜若差些想追上去問,杜鶯拉住她,輕聲道:“若若,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大姐,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只是嗓子癢不太舒服罷了。”生怕杜若不聽,她幾是哀求,“不能再讓她們擔心這些。”
聲音細細的傳來,像一縷淒風,袁詔略停下腳步,像是猶豫了會兒,但還是往前踏步走了。
見她眸中含著淚光,楚楚可憐,杜若點點頭道:“我先不告訴,不過你的病情看起來並沒有好轉,你是不是瞞著我們什麼了?”她拿出帕子將杜鶯嘴角的血擦去,又往她身上看。
倒是還好,沒有濺到。
杜鶯站直了,將頭髮理一理:“我往後再告訴你,現在該走了。”她低聲叮囑兩個丫環,“你們也不要說漏嘴。”
見她們慢慢而行,見杜鶯拖著瘦弱的身軀,她又想到今日在西跨院發生的事情,一時邁不動腳。賀玄上來道:“怎麼還不走?”
她緩緩嘆出一口氣,輕聲道:“大姐,二姐可真夠苦的。”
那麼些年,她都看在眼裡,恐怕這一句話遠不能道出其中的艱辛。
賀玄淡淡道:“這世上苦的人很多,可誰也救不了他們。”
聽起來是有幾分的冷酷,她抬起頭看向他,見他面色很是平靜,她突然想到賀玄的身世,他無父無母,沒有兄弟也沒有姐妹,在這人世間也是極冷清的,便是有那一座很大的王府,也好像沒有根的浮萍。
可杜蓉,杜鶯有根,卻也讓她們痛不欲生。
“都是二叔的錯。”她拉住他袖子,“你上回說三學街的事情,二叔他還有沒有別的把柄呢?”
當初陳路死不投誠,趙堅要殺雞儆猴,將陳路處死,陳路的妻子,孩子也都被抓了起來,但陳路有個美妾卻是逃脫了,被杜雲岩養在三學街。後來被杜雲壑發現,杜雲岩不得已,便使人將那美妾推入河裡。
他為保自己,是什麼都做得出的。
有這樣一個父親,確實很讓人不堪。
不過這又關她什麼事情呢,她這樣的小姑娘還想去威脅杜雲岩?賀玄手放在她髮髻上拍了拍:“便是有,我也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她惱道,“你告訴我,我就能對付二叔了!”
“那我又有什麼好處?”他問。
她怔住了。
那是杜家二房的事兒,他上回便是不該出手的,雖然她送了他劍穗,可真是抵不上這樣一個忙。她現在又生出要對付杜雲岩的心,他能怎麼幫她?杜若想了想,搖一搖他的衣袖道:“你要什麼好處?”
她拿泉水般的眼睛真摯的盯著他,他目光落在她臉上,將她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有一種感覺突然就衝出來,好像cháo水一般。但他知道,一定會嚇著她的,雖然那感覺於他來說,尚有些模糊,可他知道是什麼,但杜若又豈會知?
她剛才甚至還流露出了要與他說親的好意。
他自然很不高興。
收回目光,他道:“這種事,你不該操心,不過假如真有可用的,我或許哪一日會告訴你。”
他還是願意幫忙的,杜若笑道:“多謝!”
她甚至把臉頰在他衣袖上貼了一貼。
不知是微涼的,還是暖的,他往前走了,她仍拉著他衣袖,抬著頭問:“你怎麼會來這裡?”
“四處走走罷了。”
她又問:“你認識那袁詔嗎,他是什麼樣的人?”
袁家現在頗受趙堅信任,袁老爺身居高位,至於袁紹,他道:“他是大學士,專為皇上起糙詔書。今日你該看出來,他不是你二姐能招惹的人物。”
“到底誰招惹誰還難說,是他自己先攔路的!”杜若不服氣。
賀玄眉頭挑了一挑。
兩人直走到山頂,她才放開手,提醒道:“你記得答應我的事情。”
“好處呢?”他道,“我們好像還沒有商量好。”
杜若又不知道怎麼回他了,咬一咬嘴唇道:“我們這些年的交情難道不夠嗎,你怎麼非得要好處?”
“這些年的交情……”他沉吟,忽地一笑道,“先欠下來也是可以的。”
極淡的笑容在他眸中蕩漾開來,卻有著動心驚魄的絢爛,她不知為何看得面上有些發燙,心想他假使能多笑的話,今日在歷山出現,定是不亞於袁佐,定是要很多姑娘要圍著他的,不過這樣的話,恐也不是他了。
她略一點頭,朝杜鶯走過去。
杜蓉絲毫沒有察覺,笑著問她:“你們怎麼一起回來了?三妹,你也去避風了嗎?”
“是啊,被風吹得頭疼呢。”杜若道,“你們下棋下得如何?”
“別提了,我完全不是袁姑娘的對手。”杜蓉放下手裡的棋子,連連搖頭,“也只有鶯鶯能與她切磋,這就好像武林高手,我是連三招都接不下來的。”
眾人都笑起來。
杜鶯仍舊坐下來跟袁秀初下棋。
杜若看得會兒,發現杜蓉不見了,她抬頭四處張望,看到山頂的另一邊,她跟章鳳翼正站在一起,章鳳翼拉著她的手,指著遠處讓她看什麼,她笑得很燦爛。章家另外三個孩子,識趣的等在不遠處,他們也在笑著,好像很喜歡這個大嫂。
哪一日,杜蓉嫁到章家去就好了,她心想,等嫁過去了,就不用天天看到杜雲岩了。
其實事情仍在一件件好起來的,興許杜鶯會在將來遇到更好的大夫呢,她盤腿坐著,胡思亂想。
最後還是杜蓉提醒她們要走了。
她們都站起來,收拾衣擺,剛才送糕點的張姑娘過來道:“看見你們很喜歡下棋呢,我們家有張稚撰寫的棋譜,改日我們也切磋切磋?”
都這樣開口說話了,總不好不去搭理,杜蓉瞧她一眼,見她生得頗是秀美,身材也挺高挑,除去主動的行為,算不得討厭,她笑道:“這自然可以的。”
張姑娘道:“那就說定了。”又看向杜若,“三姑娘,我家的糕點如何?假如你喜歡,我下回再送些過來。”
杜若其實都沒吃呢,怎麼評價。
杜鶯笑一笑道:“今日我們也帶了好些的糕點,實在是飽得很了,不過你們家的廚子手藝很精巧,做得糕點賞心悅目。”
張姑娘高興的道:“你們喜歡就好。”
見她走了,方素華低聲與杜若道:“這張姑娘很是活潑呢,倒不知賀大哥喜不喜歡這樣的性子。”
杜若哪裡曉得,她剛才一問賀玄就被他的眼神嚇得不敢再問,足見他不喜歡這種話題,所以她真的對這方面的事情一無所知。
她搖搖頭:“我不清楚。”
“你與他那麼相熟,竟也不知?”方素華驚訝,“你們小時候就像親兄妹了。”
“可他沒有說過這些。”杜若道,“便是真的親兄妹,也未必知曉,就像我大哥,我哪裡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姑娘,他提都沒有提過的。”
方素華想想也是。
走到山腳,袁秀初與她們告別,便去找她兩位哥哥,杜鶯站在馬車前,瞧見袁詔穿著碧青色的秋袍,很是文雅的樣子,可這樣的人,說出話來卻是毫不留情。
她捂住胸口,喘了幾口氣,走上馬車。
袁詔的目光現在才投過來,他想到她剛才下棋的凌厲,每步都藏著玄機,讓人猜不透,哪裡像是普通的小姑娘,偏偏妹妹不識人,還在他面前頻頻稱讚,甚至說她身上有幾分他亡妻的影子。
也許容貌身段是有一些,可心機是太不像了。
他眼睛眯了眯。
等到姑娘們陸續坐上馬車,杜凌吩咐車夫駕車回去。
那時已經是申時,太陽升在高空,散發著比剛才熱的光亮,竟把車廂里曬的有些悶,杜若打開車窗,看見杜凌就在旁邊騎馬,她問道:“你剛才有沒有看到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