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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候輸贏重要,有時候心情重要,這人不以短處無謂自卑,他輸得起,知辛自然也不怕贏,無所顧忌的時候其實怎麼著都好。

  兩人分淨棋子,很快又開了一局。

  也許是為了不吵醒還在睡覺的人,他們交談的聲調很低,門外的寄聲聽不清,不過他能看出他六哥十分愜意,這點發現讓寄聲忽然就改了主意。

  他本來的目的是喊李意闌去吃飯來著,可要是下棋比吃飯高興,那就下去吧。

  寄聲自己反正是餓了,於是掉頭就溜了,他素來吃飯第一積極,扒了半碗粥以後王錦官才進來,她吃飯安靜而速度,也沒那麼多的喜好,等吳金打著哈欠進來的時候,她正好放下碗出去。

  江秋萍受傷後幹什麼都慢,除了還在睡懶覺的王道士,他是來的最晚的一個,他沒看見李意闌,隨口一問發現人在下棋,當即興沖沖地往粥里倒了點兒鹹菜,端著碗就跑去圍觀了。

  他是黎昌的大才子,對琴棋書畫都感興趣,其中以棋尤甚。可自打來到饒臨以後,江秋萍忙得連棋盤長什麼樣兒都快忘了,這會兒一聽癮就犯了。

  張潮純粹是個老媽子,不放心他走結了冰的走廊,有樣學樣也跟著跑了。

  吳金有點猶豫,看了看外面又去看包子燒麥,最後想起自己也看不懂,決定留下來好好吃飯。

  江秋萍跑到知辛的客房,沒多久看向李意闌的目光就變成了恨鐵不成鋼。

  李意闌感受到了他的怨氣,知道自己就是個擺設,乾脆將席位讓給了他,自己跑到知辛旁邊坐下了。

  江秋萍樂開了花,撂下碗就準備跟知辛大幹一場,可惜天不遂人願,一局才過半,前門的鳴冤鼓聲就陣陣而來,一眾人等這才反應過來,今天是史炎平反的日子。

  這事李意闌交給郡守去辦了,按理來說跟他們沒什麼交集,可一個時辰以後,卻有衙役跑進後院來通稟,說是史炎在衙門外頭不肯離去,執意要見提刑官一面。

  這犯……不,是這人在牢里受過酷刑,已經沒什麼人形了,聽過堂的衙差們都覺得他是個可憐人,不忍對他拳打腳踢,史炎扒著石敢當涕淚俱下,百姓們紛紛為他求情,謝才為難了片刻,還是叫人來報了。

  彼時李意闌已經結束了他的浮生半刻閒工夫,正在廳里和其他人一起商議提審馬仲和周蕊的細節,聞言讓其他人繼續,只帶著寄聲去了院子裡。

  不多時,史炎就被帶了進來。

  為了降低民眾對官府的非議,升堂前謝才刻意叫剃頭匠去牢里給史炎收拾過,人的恢復能力驚人,幾日的衣食飽足下來,他身上苟延殘喘之感已經褪了大半,只是仍舊枯瘦,虛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撂倒。

  重見天日的狂喜讓史炎的情緒極不穩定,走動間就已經淚流了滿面,他蹣跚著停在了石桌三尺之外,然後“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用砸的力道伏地磕頭,嘴裡激動得話不成句,反覆呢喃著“謝謝大人”。

  直到現在史炎還恍惚得如同置身在夢裡一樣,覺得不真實,可腦子裡又嗡嗡地響了那句話,從升堂時一直響到現在。

  “……這可能是你這輩子,唯一一次能夠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

  他說了實話,然後得到了清白,可以前他說的也是實話,換來的卻只是一頓又一頓的毒打,他總也不明白是為什麼。

  史炎趴在地上,冤情過去後委屈襲來,想起這輩子已經在逃亡里耗去了大半,不由傷心得開始嚎啕大哭。

  他的哭聲嘶啞,鈍得像是許久沒磨的刀在開封那樣難聽,可李意闌卻覺得這聲音尖銳,一度扎到了自己的心。

  史炎本來就是清白的,將這名聲還給他本來也是應該的,可冤名是洗刷了,史炎這麼多年遭遇的無妄與苦辛又該怎麼算呢?

  法度里從來沒有這樣的算法,譬如誤判了多少年,該賠多少錢,李意闌一時也陷入了茫然,不知道該對這人說什麼,又或者還能為他做些什麼。

  知辛站在平時餵麻雀的地方,看見李意闌離開了史炎跪拜的地方,走到旁邊將他扶了起來,然後對他說了一句話。

  那種和善的語氣被冬風送過來,忽然就讓知辛表情一怔,有了種心口被燙到的錯覺。

  “把眼淚擦了,回家去吧。”

  這句話他聽過,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無家可歸,師父就將他帶回了慈悲寺,然後他就成了一個和尚。

  知辛想不到的是經年以後,有人用相同的言語再次打動了他,可感覺卻跟師父所給的不同。

  他摸了下跳得莫名歡快的心口,將目光從李意闌臉上收了回來,這瞬間知辛是第一回 注意到,李意闌生的居然還挺英俊。

  史炎走後不到兩刻,松柏齋的馬仲就被帶來了。

  堂前不久前才審過史炎和於師爺,殺威棒點地時如鼓如雷,不過馬仲已過古稀之年,有些耳聾,沒怎麼被嚇到,而是挑了塊落腳的地方,顫巍巍地下了跪。

  他跪下之後沒看堂前,而是側了下頭將目光落在了旁邊的地上,眼裡有著憐愛和可惜。

  在他望向之處,今年三月他為任陽的盛會扎的老鷹風箏半拆半疊地摞在一起,別有用心正好露出了那點鏽跡。

  謝才是主審,可他四下瞥了一眼,侷促得只想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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