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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意闌去摸袖子裡的槍頭,笑著看向知辛的鏟子說:“大師這麼早,是忙什麼去了?”

  知辛用虎口掛著那個鏟子的勾柄,合了個不太成功的掌,說:“那隻麻雀昨夜沒能挨過寒潮,睡在了我的窗台上,我……”

  李意闌見那鏟子搖搖晃晃,擔心掉下去鏟到他的腳,便在知辛說話的時候伸出手去,將那鏟子握進了自己手中。

  知辛被這份忽如其來的幫助弄得怔了一下,又或者這叫體貼更為合適,眼仁微微上翻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將雙手嚴絲合縫地貼起來,唇角露出了一點淺淺的笑意,他說:“我去給它找了個埋骨地。”

  李意闌立刻就注意到知辛沒說“死”,而是用了一個非常溫柔的“睡”字,他心裡登時就想,大師應該是有些難過的吧。

  來到衙門的這些天,比起他們這一群大活人,那隻麻雀陪知辛的時間反倒更多。

  他也對它相當上心,窗台上每晚都會有新鮮的米粒,這兩天還多了一個用竹葉卷做的錐形水器,連食指都塞不進去,也就那隻巴掌大的留鳥能夠享用,再過幾天或許還會多出一個鳥窩來。

  然而需用慢慢懼全,主角卻一命嗚呼了,所謂的世事無常,說的大概就是這些瞬間。

  李意闌忽然就不急著練槍了,他其實好得很,只是不想讓知辛一個人,於是信手拈來了一個藉口,胡扯道:“今早起來嗓子不知怎麼癢得厲害,大師得空的話,方不方便幫我看一看?”

  他的病情一直被知辛掛在心上,聞言就當了真,朝他伸手道:“方便的,現在就方便。跟我來,容我先去洗個手,鏟子給我吧。”

  李意闌將鏟子往身後掖了半寸,用空著那隻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一把鏟子而已,也不是一座山,知辛笑了笑,理了理袖子走在了前面。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問切都好說,只是咳嗽的錨點在嗓子眼,李意闌不得不坐下來張著嘴、仰著頭,任知辛站在跟前,捧著他的臉兩邊,一本專注地往他的舌口間湊。

  佛者沐香火而居,周身總是縈繞著一股檀香氣,那點氣息隨著距離衝進鼻腔,李意闌無端地又有點兒想咳,不是病體上的異動,而是心尖上的一點陌生的侷促使然。

  大師的臉離他太近了,他有點兒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在哪裡才算合適了。

  好在是有一點,李意闌神志不清地想道,幸好他出門前就漱過口洗過臉了,不然神頹氣濁,很有可能會被大師避如五辛。

  知辛就不像他有那麼多小心思了,作為一個正經的和尚,看病就看病,其他的知辛倒是沒太注意。

  如他所見,李意闌舌質薄淡、舌苔白膩、咽內喉蛾雙生,應該是反覆發作了挺長一段時間,所以小舌紅腫而肥大,也難怪他會說癢。

  知辛看完了,邊站起來從他臉前撤開,邊用手背託了托他的下頜,示意他可以恢復常態了。

  “我知道你有皇命在身,沒條件清心臥榻休養,此類的話便也不說了。我一會兒去整合一些不費時間的小方子給你,你自己看著辦,好嗎?”

  李意闌第一回 見到這种放任患者自便的大夫,可能因為知辛本就不是大夫,所以李意闌更願意遵他的醫囑,因為有些時候他一高興,也會覺得沒法長久地活下去,是一種遺憾。

  “好,有勞大師。”

  知辛擺了下手,敲竹槓道:“別忙著有勞,來而不往非禮也,正好他們都還沒起,陪我下盤棋吧。”

  雪天本就該窩在暖閣里會好友與詩酒茶,好友已在觸手可及之地,李意闌驀然就有了種偷得浮生半日閒的錯覺。

  他的棋藝實在不怎麼樣,對弈必輸無疑,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人而已——

  第31章 火中生蓮

  寄聲收拾好出來沒見著人,院子裡也沒有練習的影子,循著說話聲摸到隔壁,才發現這大清早的,李意闌跟和尚的棋盤上已經落出了半壁江山。

  他是草莽出身,心性未定,基本不懂這門縱橫技藝的樂趣,第一反應就是閒的。

  可和尚閒不閒他不好說,他六哥卻是實打實地忙成了陀螺,每天大部分時候都擰著張臉,很少會像現在這樣,明明也在絞盡腦汁地想下一步,可肢體裡全是放鬆的味道。

  李意闌聽見寄聲出來了,可他沒有回頭去看,只是自顧自地盤著腿,在榻上支著個點穴手,一枚棋子因為無處可下,被他夾在指縫裡慢悠悠地轉圈,左手因為要撐下巴,脊背不得不彎了寸許,深黑的衣色蓋住了支棱出來的骨骼,身形看起來仍然高大。

  知辛坐在他對面,雙手結著掌心朝上,這樣坐著等他已經有一會兒了。

  李意闌看不出生路來,只好笑了笑,將捻著的棋子往棋盒裡放去:“我輸了,輸得有點快,讓大師見笑了。”

  知辛:“話不能這麼說,術業有專攻,我要是跟李兄比功夫,輸得怕是比這更快,本來就是我占了便宜,何來見笑一說。”

  李意闌心說那是因為大師厚道,這世上恃才傲物的人從來不少,不過知辛姿態謙遜,他便也沒多少不如人的慚愧,開誠布公地說:“我的水平也就這樣,大師還下嗎?”

  知辛抬手去撿棋子,不怎麼得意地樂了起來:“乘勝追擊是人生快事,再下一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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