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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這一晃就是五年,歲月不饒人,他自己也到了黃泉路口,李意闌心中有些惘然,又察覺到耳畔的捶打聲似乎停了,他眨了下眼睛,回過神來發現吳金兩人已經拔完了鋼釘,正喊著聲口令一起發力。

  棺蓋徐徐移開,惹得人心惶惶的禍首之一慢慢露了出來。

  由于歸去已久、血肉凋零,白骨不腐無臭,對視覺的衝擊力比那種土化過程中的屍體要友好太多,有膽量的人做好了準備,一般都不至於大驚小怪。

  然而這具白骨卻不是尋常的骸骨,雖然來路上已經聽江秋萍講過古怪和特徵,可開棺的瞬間,第一眼見它的另外四人仍然是反應各異。

  吳金眼珠子瞪大,表情不像是受驚,而是疑惑,他茫然地說:“這是……啥啊?”

  張潮抬著另一邊棺蓋,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只是鎖著眉頭,沒有說話。

  李意闌眼底被塞滿,關於往日的傷感登時就空了,他扣住側面的棺材板,將頭探到了棺材正上方。

  寄聲則是意味深長地“噫”了一聲。

  江秋萍站得最靠後,白骨的情形他之前來查探過,此時見怪不怪,淡定地朝前面邁了一步,方便李意闌找他問話。

  一步之差,所見既是兩個景象,棺材內部隨著距離露出來,一具白骨靜靜地躺在底部。

  它呈現的姿態跟活人安睡時的擺放差不多,也被仵作清理得很乾淨,在屍骨之中絕對算得上體面,可體面的前提是,它的渾身沒有雕滿那些深色的銘文。

  那些刻痕在燭光黯淡的夜裡,乍一看像是無數筆畫形狀的細長蟲子,又像是某種邪惡弔詭的詛咒,讓人從眼裡到心裡都極不舒服。

  人死百念消,不管真相如何,拿人的骸骨來玄虛做戲都是缺德之舉。

  李意闌稍微湊近了一些,很快發現那些銘文並不刁鑽難解,就是他們日常書寫用的文字,他的目光隨便掃過,就捕捉到了一節刻字。

  “……吾矢口否認,然孫置若罔聞,還以重刑加諸吾身,吾不耐受,昏聵失智,回魂時認罪狀業已具備,荒謬可笑……”

  看這格式,鑿刻之人像是將這白骨當成了陳冤狀的白紙在用。

  暗沉處認字傷眼,他身體又不好,江秋萍體貼道:“大人,這些文書衙門都拓印過了,稍後我們回衙門調取來看就是,你看看大概情況即可。”

  李意闌想想也是,於是站了起來,指著白骨和另外四副棺材問道:“先生,這五具屍骨上的刻字,是不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江秋萍跟寄聲換了下站位,說:“不是。這五具白骨上有四種刻字風格,其中兩具因死者生前不會書寫,骸骨上刻的便是線裝書本體,剩下三具的筆跡經過衙門的比對,跟死者生前的字跡如出一轍。由此不難推斷,背後策劃之人心思縝密,極力在營造是陰魂在作祟的氛圍。”

  李意闌點了點頭,接著讓吳、張二人將剩下四副棺材打開,然後發現字跡雖然不同,但五具白骨有一個更明顯的共同點,所有白骨身上的銘文末尾那句話,內容儼然一模一樣。

  “吾輩含恨而去,報怨而來,此恨悠悠,地獄難容,此冤不平,不歸太清——冤死鬼謁上。”

  夜裡抓瞎,諸多細節都觀察不到,李意闌看了看白骨的基本情況,很快就打道回府了,走之前他交代義莊那位老丈,明日上午衙門會派人來將骸骨拉到衙門去,讓他有個準備。

  回去的路上,照樣是寄聲在外頭趕馬,車帘子沒關,他豎著耳朵不務正業地偷聽得很歡。

  吳金等三人和李意闌擠在車廂里,繼續共享他們提前過來搜查到的線索。

  李意闌聽過任陽風箏節評書,衙門的記錄跟說書人的版本在趣味上差之千里,但細節卻豐富得多。

  吳金說:“這具白骨生前名叫周柱良,是任陽的一名屠夫,也是殺人犯。縣裡調來的卷宗上寫的是,七年前的夏初,他用掏豬喉的鐵鉤捅穿了當時擔任任陽通判的趙溫的三兒子趙建安的咽喉,被判了秋後問斬。”

  “他的屍體上刻的,卻跟卷宗是反著來的。白骨上寫是趙建安那晚喝了花酒,在路上看見他妹妹周蕊,起了歹意一路尾隨到了家裡,好在他回來的及時,他與趙建安扭打間撞掉了掛在牆上的鐵鉤,趙建安自己跌上去被劃死了。”

  寄聲自作聰明地插入道:“照這麼說來,那裝神弄鬼的肯定是他妹妹,她有動機。”

  江秋萍搖頭說:“沒這麼簡單,如今這五樁詭案綁在了一處,無論從規模還是形式上看來,背後起碼都有一股力量,而不是一個兩個人。”

  寄聲:“那先算他妹妹一個唄。”

  江秋萍估計是懶得跟他爭辯,滿臉不認同地說:“好吧。我來說第二具白骨,它出現在崇平城的社戲上,當時台上演的是《揚州夢》,情景是生角下來,旦角重新出場。”

  “據看戲的人說,她是用水袖蒙著臉出來的,走完台中間旋了兩轉將水袖一拋,轉過來的臉,忽然就從油墨花臉變成了骷髏頭,然後它還用男人的聲音,唱完了劇本的下一句詞。”

  “為他起一念,十年終不改,”江秋萍不會唱戲,因此這一句他是念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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