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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辛正在聽他肺腑間的動靜,沒料他會忽然躲開,便舉起解放出來的那隻手在李意闌面孔的高度上擺了擺,讓他不要動。

  也許是禪宗講求一個靜字,和尚幹什麼都慢斯條理的,李意闌不知怎麼又注意到人手指纖……他皺了下眉,乾脆將目光拿去看牢房牆上的青磚,坐直不動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後,知辛坐正起來問道:“施主的肺臟,可曾仔細看過大夫?”

  結合他方才的動作,李意闌感覺這大師除了佛理,似乎醫術也頗為精湛,真是讓人佩服,他笑了笑,簡單地說:“看過。”

  他胸口曾受過重創,就在有五臟華蓋之稱的肺部,皮肉傷癒合以後就落下了咳嗽的毛病,這幾年越演越烈,雖然大夫個個都說好好調養,但李意闌自己能感覺到,他的元氣正在逐漸流失。

  知辛見他不欲多說,也沒戳人傷疤,只是在心裡嘆了口氣,將兩手放在腿上,默念了一句佛號。

  此人衛氣鬱遏、腠理閉塞,百脈之氣已斷,若無機巧奇遇,怕是見不到明年的冬雪了。

  這番交談停止以後,李意闌很快站了起來:“時候不早了,我還有公務,這便走了,最多再委屈大師兩天,怠慢了,告辭。”

  知辛沒起來,雙手合十地點了下頭,就當是別過了。

  李意闌離開後,獄卒依照他的吩咐,將之前分出去的百姓又帶回了原來的牢房,陸續又送了些鋪蓋過來,人手一件是遠遠沒有,但幾人共用一床擋擋風寒卻足夠了,隨行的還有兩位大夫,來給那些在寒衣節上抓捕時傷到的人清理傷口,並且在走廊里點了幾盆炭火。

  謝才嘟囔著說應該給知辛弄個單間,打兩床鋪蓋,再送上幾卷經書……時間緊迫,李意闌沒工夫也沒耐心聽他妝點牢房,給寄聲打了個手勢,寄聲會意,一轉身將人堵了個結實。

  “謝大人您真是太客氣了,我們知道客棧怎麼走,您留步您留步……啊公務?有公務也得休息好啊,您不知道我們公子啊不能熬夜,熬夜就會吐血,吐了血就會昏迷不醒,昏了那可就查不了案了,明日再會,回見了您。”

  謝才追趕不及,又被他唬得目瞪口呆,等回過神那小子和他口中一熬夜就會吐血的公子,已經拐了個彎不見了。

  一個時辰後,陰風颯颯,城南義莊。

  守莊的老者聽見敲門聲,掌著燭台起來拉開門一看,外頭站著五個男人,他還沒問來者是誰,一塊冷冰冰的令牌就亮在了他的臉跟前,執令的是個壯漢,他沉沉地說:“開門,提點刑獄公事辦案,我問你,自各郡調來的五具白骨是不是存放在這裡?”

  第4章 沉冤

  十二月初二,亥時五刻,義莊停屍堂。

  室中有種腐爛的臭味,靈幡無風自舞,看守的老人停下腳步,指著牆角道:“大人,這些就是了。”

  李意闌順他指向看去,五具棺材並排齊列,既不發響也不放光,與其他葬具無異,看不出什麼妖魔鬼怪的異樣氣息來。

  寄聲不想去掀棺材,眼珠子一轉,先後使小動作推了下吳金和張潮。

  被推的兩人順著手尋去,就見那小廝沖他倆將眼神和下巴一起往棺材那兒一甩,李意闌不愛說話,倒是這小廝整天嘰嘰喳喳,兩人會錯了意,還以為這是公子的意思,二話不說上前搭夥,問看守要了工具,砰砰哐哐地開始卸最外側那具棺材的九根釘。

  李意闌見狀,不由感嘆了一句老父選的人就是靠譜,好些事不需要吩咐就主動上了手,有了這些人的相助,一個月即便緊湊,但應該也能查出些東西。

  送葬的九根釘向來釘得牢實,棺材又有人小腹高,吳金使不上力氣,跟張潮低語了兩句,忽然對著棺材說了聲“得罪”,手一撐頂部躍了上去,站在上面拉拔起來。

  隨著他們的動作,掛在棺材側面的火紙草簽晃動,引起了李意闌的注意,他彎下腰伸手撈住,看見上面寫了一排豎字。

  崇平,許致愚。

  這應該是白骨生前的故鄉和名諱,李意闌腦中光影一閃,往事忽然被勾起,讓他連身都來不及起,就那麼陷入了沉思。

  江秋萍以為他是發現了什麼線索,眉間泛出喜色就要問話,寄聲卻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搶在他開口之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外人不知道,他卻清楚得很,李家一門人都沒多大脾氣,但都不喜歡想事的時候被人打斷,因為人要抓住腦中紛至沓來的短暫閃念並不容易,而那些直覺又或許正是事情的關鍵。

  江秋萍是個聰明人,立刻反應過來,將疑問暫且含在了口中。

  李意闌並沒注意到這些細節,也沒發現什麼關鍵,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家中的憾事。

  十二年前,他剛及束髮,他大哥李遺也還健在世上。

  那時李遺還沒當上提刑官,身上擔著兩西按察使的僚屬一職,在西南停留過一段時間,當時他寫信回來稱,崇平山林毓秀,養出來的人也妙,等到歲末年關他從外頭回來,一家人才知道他夸的妙人,居然是個女人。

  李意闌的大嫂王錦官就是崇平人,與他大哥相識以前在當鋪女扮男裝做打手,婚後換上官服,當了李遺五年的護衛。

  夫婦倆志同道合,感情也很和睦,母親卻不喜歡這個不安於室的媳婦,王錦官雖然是一介女流,行事確是男子做派,對婆婆只有客氣。李遺去世以後,她受不了母親天天埋怨她婚時不孕子嗣,導致如今夫子兩失,於是夜裡打了個包袱留下一張信紙,孤身回了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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