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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口聲聲說什麼中原,難道你不是中原人,還是西域那些外族人不成?你爹爹是洗馬裴氏,你娘是范陽盧氏,都是高門大姓,相比之下,武家才是真正的暴發戶低門頭。我問你,如今上你家提親的人,是不是把你家的門檻都踏破了?」

  凌波說著便虎視眈眈地瞪著裴願,見其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不禁氣不打一處來,遂在他腰上的軟肉處狠狠掐了一記。

  「提親的人不少,別說我覺得煩,就連爹爹也不耐煩,索性放出風聲去,說是我的婚事陛下早就定了。」這時候,裴願素來憨厚的臉上破天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甚至還擠了擠眼睛,「虧得那些人還不死心,居然有人拐彎抹角去問陛下,結果碰了個軟釘子。陛下昨日召見我的時候說了你的意思,我也想回庭州去熱熱鬧鬧辦婚事,不過,陛下一國之君不能遠行,我們總得先讓陛下喝一杯喜酒吧?再加上還有其他的裴氏族人和盧氏族人,長安這裡少不得也要操辦一回……」

  初秋的天氣原本就還炎熱,裴願這麼嘮嘮叨叨幾句話一說,凌波只覺得臉上發燒,暗自在心裡把多嘴多舌的李旦埋怨了一通。這婚事的八字還沒一撇,李旦和裴願羅嗦那許多幹什麼?但轉念一想,她又是心中一動,旋即便蹲下身子摩挲著墓碑上那幾個字,抖手把早就預備好的幾本詩集丟在火盆里燒了,又端端正正地在墓碑前跪下,重重叩了三個頭。挺起腰的時候,她卻看到旁邊多了一個人影。見裴願拜了三拜之後,又瓮聲瓮氣地咕噥了些什麼,她不覺異常奇怪。

  「你在說什麼呢?」

  裴願站起身把凌波扶了起來,這才嘿嘿一笑:「小凌,我和上官昭容說,若是以後我們有了孩子,等他們懂事了,就帶他們一起來這裡拜祭她。到時候,我一定讓我們的孩子叫她一聲祖母。」

  凌波愕然回頭,卻見裴願臉上赫然是淳樸真誠的笑容,她頓覺心中流過了一絲暖意,竟忘了給他一個白眼。

  回程的路上,她不想騎馬,索性讓一群護衛牽著兩匹坐騎遠遠跟著,自己則是和裴願並肩緩緩而行。此時已經是收割的季節,在尤帶著幾分燥熱的秋風中,官道兩邊的農田中四處可以正在收割的農人,時不時能聽到吆喝聲和歡笑聲。儘管也有人朝她這一行錦衣華服的人投來艷羨的目光,但更多的人都在面朝黃土,算計著今年的收成。

  於是,凌波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話:「你說,如果我們倆原本是男耕女織,那會是什麼樣子?」

  裴願哪裡想得到凌波陡然之間會提到這個,不禁愣了一愣,皺著眉仔仔細細想了一想,他就笑了起來:「我肯定是勤勤懇懇地幹活,成天手忙腳亂澆水施肥,結果卻把地里翻得亂七八糟,一年到頭都得靠鄉親接濟度日;你肯定是三天兩頭弄壞織絹的機子,然後讓我去鎮上找人來修,織出來的布卻賣不出去……」

  說到這裡,他忽然誇張地大笑了起來,繼而用手拂落了凌波頭上的一片落葉:「好在我們去庭州不用種地織布,到時候我去放馬,你去牧羊,閒了就吹吹羌笛唱唱歌。我的羌笛就是跟上次那個老牧民學的,對了,我還沒聽過小凌你唱歌呢!」

  居然敢說我不會織布,織出來的布賣不出去!凌波一瞬間額頭青筋暴起,惱怒地瞪著兩眼都是憧憬的裴願。直到裴願說起放馬牧羊吹笛唱歌的時候,她的臉色方才漸漸緩和了下來。乃至於聽到裴願最後的那個要求時,她也只是丟了個白眼,卻想到了母親仍在時唱的幾首民謠——她以為早已忘記,卻掩藏在記憶深處的民謠。

  「七月晴皎皎,

  磨鐮割好稻。

  稻香千里聞,

  卻盼郎來到。

  郎立清溪頭,

  妾坐青山坳。

  相對長依依,

  不知歲月老。」

  凌波起初還只是低聲哼唱,但循環往復唱了幾遍之後,漸漸就放開了聲音。第一次聽到她唱歌的裴願愣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至於跟在後頭的武宇等護衛看到這詭異的一幕,則是個個瞠目結舌不知所措。聽著聽著,裴願終於記住了那歌詞,竟是也跟著一起高聲唱了起來。一時間,兩邊收割的農人也忍不住抬頭朝這邊望來,那原本艷羨的眼光漸漸變得柔和了,幾個一把年紀的老漢甚至興致勃勃地加入了唱歌的行列,那破鑼似的聲音原本應該是極其難聽的,此時夾在歌聲中卻流露出一種不同尋常的韻味來。

  在這一行人後頭更遠的地方,李隆基聽著那風中飄蕩來的歌聲,不禁輕輕在嘴裡念著那歌詞。就在昨天,他剛剛被冊立為太子,終於得以入主東宮,他原本該是極其歡喜的,但卻在這本該會集東宮群臣商討今後策略的時候,只帶著少許隨從悄悄跟著凌波一行悄悄來到了這裡。忽然,他轉頭瞥了一眼身旁的兩個美男子,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們跟著十七娘都很有些年頭了,你們說她可會真的遠去庭州不復回?」

  在凌波的默許下,陳珞已脫了賤籍輾轉謀了良家出身,如今已是東宮左春坊錄事,此時聽李隆基問這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沉默良久,他才字斟句酌地說:「縣主在長安洛陽的是非圈子裡浸淫了那麼多年,塞外天高地闊,或許她真的不會回來。」

  「那卻未必!」

  儘管是和以前相同的錦衣,但如今的瑞昌穿在身上,卻顯出一種往日絕對不會外露的英氣來。望著那個讓他脫離了苦海得以走上關鍵一步的人影,他的桃花眼中流露出了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也不去看陳珞,就在馬背上對李隆基微微欠身道:「塞外雖然狀似天高地闊,偶爾遊覽一番固然是心曠神怡,但對於縣主這樣的人來說,住上不多久便會感到厭煩。臣可以打保票,即便裴公子河縣主伉儷和諧,不出一年半載,他們也必然會回歸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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