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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他就看見因為酒氣上頭,徐青修的臉蒸騰成了粉紅色的一片,他還自己用手背試了試溫度,眉眼間似乎有一點難受。

  幕令沉有點移不開眼。

  都是他太沒用,否則這個時候就可以把青修藏起來。

  雲谷仙門洪掌門低聲喚了一句:“幕宗主?”

  因為他表情太冷又太正經,沒誰能猜到他真正在想的是什麼,只有身邊的洪掌門發現他似乎愣了一下。

  幕令沉目光追隨著徐青修步履不穩地從側門離開,垂下眼轉過頭對洪掌門道:“抱歉,有些悶,我去吹吹風。”

  洪掌門自然不會攔他,反而大力推銷起自己雲谷仙門的風:“……我們這兒的風啊,那是最好的,長期吹,身體強健,延年益壽,神清氣慡,修行事半功倍,那是誰吹誰知道……幕宗主多吹吹,多吹吹……”

  幕令沉衣袍翻飛,他身高腿長,很快就在一棵大榕樹下追上了正扶著額頭緩緩走的徐青修,喚他:“青修!”

  這種榕樹生有許多氣根,根須可在空氣中生長,落地即可生根,是有名的獨木成林。而這棵榕樹已經在此處自在地生長了上百年,日日沐浴靈氣,幾乎要生出靈智。雖然還算不上是仙門中最大的幾棵,但密密匝匝的枝葉已經完全將兩人的身影籠罩起來。

  此時雲谷仙釀的勁力已經完全散發出來,徐青修酒喝得急。只覺得左額都被酒意沖得一突一突的疼。他緩緩回過身來看見幕令沉,尚且沒有反應過來對方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嘴已經先於頭腦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不要再叫我青修。”

  幕令沉愣在那裡。臉上依然是一片霜雪,甚至隱隱顯得肅殺。

  他喃喃道:“不叫你青修叫你什麼?難道叫你賢妻?可是你明明一點也不閒……”

  他娘叫顧君婉,他爹就一直叫他娘“君婉”。他以為依樣畫葫蘆總沒錯,誰想到青修卻不讓自己這麼叫他。

  況且青修他拋夫棄女,自己跑回娘家師門過,讓自己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地拉扯女兒……雖然自己也不敢有什麼怨言,但是他真的不算賢妻嘛。

  徐青修突突地頭疼,也沒注意到幕令沉的低語,既然開了口,只借著酒意一徑地往下說:“……也不要再給我理頭髮。”

  “不要總是看似不經意地恰好送上我想要的東西……”

  “不要抱我,也不要再吻我……”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又有些哽咽,眼眶隱隱發紅。

  幕令沉面上冷肅之意更濃,大步上前一步,問他:“為什麼?”

  徐青修反倒輕輕笑了,垂下眼,遮住了眼中幾乎要滿溢的所有濃重而複雜的情緒:“……幕宗主,這些事是只能對自己喜歡的人做的,不是對誰都可以。”

  如果這些事情由一個風流成性的人做出來,當事人或許還可以不以為意。但是幕宗主總是一副冷漠而莊重的樣子,無論他對誰這樣特別,那個人恐怕都很難不以為自己在他心中是特殊的。

  即使是再不自信的心,都難免會生出一絲絲野望。

  他已經試過了。

  幕令沉又上前了一步,認真應道:“恩,我知道了。只對你做過,以後也不會對別人做了。”

  徐青修笑笑:“那就好。”至少自己已經知道幕令沉的心意,不會再生出什麼旁的想法。

  第41章 日子不過了

  幕令沉喝醉那天曾清楚地信誓坦坦地說過出了秘境之後就要帶愛人回冰玄宗見父母。可是兩人從秘境中出來後過了這麼長時間,幕老宗主都已經攜夫人出門雲遊去了,徐青修也沒聽說冰玄宗有喜訊或相關流言傳出——眾人倒是對幕念卿的突然出現津津樂道,並且開始熱衷於為幕宗主說媒拉縴。

  徐青修暗地尋思一定是因為幕令沉總這麼冷著臉,又不愛說話,導致他的意中人至今不知他那一片珍藏了十五年有餘的真摯情感和拳拳心意。

  在他眼裡幕令沉是極好的,不僅本身人很好,對待人也很好,細緻、負責、有耐心,而且專情。他想不到幕令沉這樣去愛一個人,還有誰能拒絕他。

  所以問題一定是出在幕宗主自己身上。

  徐青修想得明白,但是他既不知道幕令沉究竟喜歡的是誰,也不想去點醒他。

  完全是出於私心,徹徹底底的私心。

  幕令沉會摟著另一個人,女兒會叫那個人娘。

  自己則回歸自己應有的身份和位置。

  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他非但不會幹預,還會為答謝幕宗主多年的關照而獻上一份大禮,然後遠遠地躲開。

  但是出於私心,他不想做促進這一幕達成的那個推手。

  他修的是人間大道,平素扶危濟困、勸人向善,自問心志堅定,問心無愧。但於感情之事上也只能承認自己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貪嗔怨恨樣樣俱全,只是被自己壓在心底罷了。會嫉恨,會想獨占,只是偏偏不能嫉恨,更不能占,又談何獨享。

  寧老爺說自己能和他母親相處的那幾年,如同占據了他人寶物的竊賊,不由得自卑自怨自憐。

  而他雀占鳩巢五年,到後來的時候總想著日久生情,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好女怕纏郎……幕少宗主未必就不會對自己生出情意,又或者已經對自己有了情意,否則怎麼會對自己那樣好?這樣自欺欺人了那麼久,最終驟然發現自己不過是那隻誤闖鳩巢的雀鳥,一切起因不過是自己當年愚蠢無知所造成的一次意外。

  幕宗主是真的人好。

  那他就更不能再利用人家的好。否則也太卑劣了。

  兩人站在榕樹之下,一時又相對無言。

  這時一個仙童四處張望地走了過來,看見徐幕二人一時有些怔愣,似是想不明白這兩個人怎麼站到了一處,疑惑猶豫了剎那後還是站定在兩步遠處朝著幕令沉深深施了一禮,道:“幕宗主,掌門見你久久不歸,命我出來尋您。”

  幕令沉輕輕頷首,應道:“恩。”

  他眼巴巴看著徐青修,再小心地踏前半步喚道:“青修——”

  你……是不是也是極喜歡我的?是不是對我並不是沒有想法的?否則影鬼那次為什麼要護著我?那如果是這樣……你又為什麼不和我回家?

  他有滿腹的話,但是他說不出一句。他眼中的殷切藏得太深,在夜色下更難分辨。

  他更怕是自己想多了,畢竟青修外表清正,內里一向是心善的,甚至善得太過柔軟——他師從赤黃真人,修的是仁義和順之道,秘境中遇到遇難的其他弟子,他力所能及能幫上忙的就會幫一把;路見不平,分清善惡之後也會拔刀相助;即使是上次碰到驅使影鬼欲取他性命那樣的惡徒,只要看出對方有向善之心就會放對方一馬。這些他都早已知道並切身體會過。

  這和自己很不一樣,自己沒有同情心,也沒有同理心。天生如此,他也沒有辦法。

  所以有時候會黯然地想,自己可能也沒有那麼特殊,在那個情況下無論對方是誰,青修可能都會救的。

  但是他爹追他娘也追了許多年,耗費了無數心力。自己討媳婦討得如此辛苦,想來也是正常的,實在不應氣餒,更不要輕易否定自己。

  所謂日久生情,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好女怕纏郎,只要自己堅持不放棄,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當然前提是青修在此期間不要先喜歡上別人,對他人動了心,否則自己豈不是功虧一簣。

  想到此處,他不由得心中一凜。

  記得上次在萬靈山的時候,青修他就拉著女兒諄諄叮囑即使以後有了新的娘親也要聽話,他那時就覺得怒不可遏,現在想來怕不是青修早已經有了旁的想法吧?

  真不要自己和女兒了?真不和自己過了?

  可他們一家人明明親親熱熱地一同生活了五年,自己和青修夫唱婦隨,夜夜肩足相抵,相擁而眠,同吃同睡,那些情誼也不是假的。青修他總不會真這麼狠心,連個機會都不給自己,說斷就斷,說另找就另找。

  想到此處幕令沉只覺得十分惶惑,他這輩子只有過這一個妻子,雖然好像只是自己單方面承認的,像是自說自話一樣,但是現下真切地感覺到媳婦要跑了,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幕宗主一時之間只看著徐青修,思緒不住翻騰,早把那仙童忘得一乾二淨。

  徐青修聽他叫自己,站在原地等著,又見幕令沉依然是那樣冷冷地站著不說話,搖搖頭,溫聲道:“既然掌門他們都在等著,幕宗主還是先回去吧。”

  “好。”幕令沉應了一聲,又沉吟片刻才道,“……青修,你若是有什麼事,一定來找我。”

  辦完了事,咱們好一起回家。

  徐青修微微有些訝異,在秘境的時候幕令沉也常常相助,但從來都是只出手不出聲,默不作聲地就解決了一切,很少有這樣主動地提出要幫忙的時候。偏偏他現在還真的陷入了事關生身父母甚至徐氏滿門的謎團之中。

  明知暗處有鬼,卻不知惡鬼相貌,鬼影何在。前路迷茫,血海仇深,他卻無處可依,唯有踽踽獨行。

  徐青修嘴角彎了彎,一時再說不出什麼客套的話。只能也鄭重應了一聲:“好。”

  即使此生只為友,幕宗主也絕對是值得託付一生的摯友。

  幕令沉這才點點頭,轉身離去。

  徐青修獨立在風中,又吹了吹風,又清醒了一些,努力將幕令沉的身影從心裡趕出去,開始沉下心思考父母的事情。

  瀾煙山莊一脈的確姓徐,但是徐也不是太罕見的姓,況且寧老爺身為一介凡人,伶仃孤獨,半隻腳已經踏入棺材,也沒有騙自己的必要。

  徐青修乘劍回到千山峰自己房中,關好房門,取出一直貼身收著的那枚金釵,拿在手中迎著月色細細端詳,只見一彎新月溫瑩可愛,仿佛母親的目光。

  徐青修不禁低聲叫了聲“娘”,迎著月色呆呆出神。

  瀾煙山莊的慘案不過發生在三十年前自己尚在襁褓中的時候,那時候二師兄還小,但大師兄已經成年,正在四處遊歷;而師父也已經是千山峰的一峰之主。他們都是這事情的親歷者,也是最值得自己信任之人,先向他們詢問應該是最穩妥的,只是如今大師兄不知身在何方,師父也正在閉關……

  他正思索者,突然感受到手中金釵顫了顫,竟覆上了一層銀色的月輝,而那釵子就在這銀色光芒中漸漸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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