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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令沉向來不是慣常說話的人,於是就這樣沉默地來到了廳前。

  雲來廳前站著兩排一般身高胖瘦的接引弟子,另有不少內外門弟子來來去去,見到幕令沉皆紛紛施禮。

  徐青修終於回過頭道:“幕宗主,就是這裡了,掌門就在裡面恭候。”

  幕令沉看著他,徐青修卻始終垂著眼不敢正視對方的視線。

  第39章 自作多情

  最終幕令沉點點頭,轉身進去。

  徐青修這才鬆了一口氣,剛想離去,只見一個穿青色仙袍的仙長匆匆過來拉住他,卻是管事的青木長老。

  青木喜道:“青修你在正好,掌門晚上要宴請冰玄宗青蒼閣等大門派的來客,如今會場那邊正缺人盯著,我怕那些新來的外門弟子不懂規矩,求你代師叔前去看看。”

  青木身材富態,總是喜氣洋洋和氣生財的樣子,無論對誰表面上都是和藹可親的態度。這事雖然也輪不到徐青修操辦,分明是掌門把事情交待給青木,青木懶得親自去管掌門的事,隨便找個人接手而已。但論起來青木入門時間比赤黃真人還早一些,徐青修也得稱對方一聲師伯。雲谷仙門中講究尊師重道,徐青修無論如何也得給對方一個面子,便答應下來。

  等到終於忙得差不多了青木才匆匆趕了過來,熱情地留徐青修參加晚宴。

  千山峰赤黃真人向來不管門中事宜,如今赤黃真人又在閉關,大師兄二師兄都不在山上,主峰掌門這面有類似活動也不會特意去千山峰邀請,只派仙童知會一聲便是。徐青修猜想四師弟也不會過來,本不想留,轉念又想晚宴上或許會談論魔劍千念事宜,那就可能提到瀾煙山莊……

  想到此處徐青修便覺得有一股熱流流入心中,又酸又痛又悲又慌,一時無所適從。耳邊又想起寧老爺叮囑他不要輕舉妄動的話,便又強自按捺下來,心想自己這三十餘年都過來了,那幕後黑手也應該沒想到瀾煙徐家還有後人,萬萬不能此時亂了陣腳。

  為了探聽消息,他也就慡快答應下來。

  宴會上仙果佳肴美酒俱備,夜幕降臨,眾賓客也先後到來,依次落座,坐在首座的幾位就是雲谷仙門掌門、青蒼閣閣主、幕令沉等一宗一派之主,另有仙門幾位長老相陪。其他門派如一氣門、聽雨軒等的弟子由於路途遙遠或家大業大還沒有趕來。

  青蒼閣是由於離得近,來得早很好理解;可按理說冰玄宗也是北方第一大宗門,距離不近家業不小,徐青修實在想不到幕令沉為什麼也要來得這樣早。

  宴會很快開始,各門派弟子皆把酒言歡,甚是熱絡。徐青修和幾位同被青木長老抓了壯丁留下幹活的旁門師兄弟坐在一起,眼神依然是不自覺地向主位飄去。

  過了半晌他才發現自己的注意力是在被哪裡吸引,不由暗罵自己一聲沒出息,準備調轉目光,卻看見青蒼閣閣主斟了半杯雲谷仙門特產的雲谷仙釀去敬幕令沉,卻被幕令沉擋了回來。

  幕宗主不喝酒,這點很多人都知道,因而青蒼閣閣主被拒絕也未見慍色。

  徐青修也知道幕令沉不喝酒,可是他不僅誘騙地對方喝過,還見過對方喝醉的樣子。

  當年在乾坤秘境中有一種杏果,鮮嫩多汁,十分可口,最奇異的是那杏果成熟之後自身便會漸漸發酵,使得汁水甘美若酒,也醇洌若酒。

  總之吃多了會醉人就是了。

  當然,但凡有些酒量,就是像徐青修這樣的即使吃多了也不會太醉。但幕宗主就不一樣了。

  有一天徐青修摘了一筐成熟的杏果回來,餵給女兒兩個,剩下的就和幕令沉兩人圍著筐開始吃——現在很難想像當年幕宗主也有如此豪邁無忌肆意吃喝的情狀。

  筐不大,兩人吃了小半筐,徐青修覺得什麼事都沒有,再看旁邊幕少宗主卻已經醉得雙眼迷濛發怔了。事後幕令沉很是懊惱,似乎是擔心自己酒後失態,還難得地反覆向徐青修確認自己昨天有沒有什麼異常,自此對這類東西都敬而遠之,徐青修自釀的酒他更是點滴不沾。

  徐青修卻對幕令沉那個樣子念念不忘——平素清冷的人,偶爾露出些其他的表情都難能可貴,更不要說展顏一笑了,真是滿山谷的花盡皆盛開也比不上那剎那的顏色。幕少宗主對著自己笑得時候,他真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厲害,忍不住湧上絲絲的甜,就想陪著他一次笑。可是那樣的笑也只有一次,轉瞬就逝去了。而且幕少宗主喝過酒後話似乎也比平常多了些,還會有一句沒一句地給他講自己小時候在冰玄宗的生活。

  可惜之後幕令沉對酒就提防得厲害,說是之前也幾乎沒有喝過,才會如此不勝酒力。徐青修也就沒能再找到機會。

  但其實作為修真人士,只要意識別太鬆散,有意識地運轉功法或是催動仙力,些許酒意並不能對他們造成影響,即使如此幕令沉對此也很是警惕。

  直到秘境快要關閉,他們即將離開的時候,徐青修才死皮賴臉地拎著兩瓶自釀的梅子酒拉住了幕令沉,好說歹說撒潑使賴地求幕令沉陪自己再喝一次酒,好好醉一場。

  幕令沉看他許久,才應道:“好。”冰封的眼底似乎也有稍許融化,那融化的冰層之下是絲絲無奈與縱容。

  幕令沉言而有信地醉了,雪雪自己在洞府內老實地睡覺,徐青修和他一起半躺在洞府外的糙地上,間或說著話。

  徐青修拎起酒瓶淺淺又抿了一口酒,抬頭看看月亮,轉頭看看身邊人,對上那雙因迷濛而顯得格外柔和的眼睛,似乎又聽到自己心中鼓譟的聲音。

  他坐起來,偏過頭,盯著身邊人的側臉,用和之前一般無二的聲音和語調漫不經心問道:“少宗主……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啊。”喝醉了的幕少宗主果然好說話了許多,幾乎毫不猶豫地就脫口而出答道。

  徐青修呆了一下,他沒想到看起來如此冷清冷心的幕令沉也有喜歡的人,卻掩不住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臟,仿佛對這個答案也不感到非常意外。

  他說:“你喜歡的人……是什麼樣的?”

  幕令沉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中,又像是記起了愛人的臉,他再次微微笑了起來,溫暖如春:“他是一個……非常非常非常美的人。不僅美,還很溫柔……”

  徐青修愣住了,他覺得自己的心涼了一半,心跳的聲音也離自己遠去,似乎聽不到了,又覺得這樣的答案也是在意料之內的。幕少宗主喜歡的,當然至少是白幽雪師姐那個級別的美人了。

  他卻還是忍不住,仿佛還懷著微小的希冀與期待般問道:“少宗主……你喜歡她多久了?”

  幕令沉一直在微笑,好像想到那個人就止不住開心,要將所有的幸福和甜蜜一同潑灑出來一般:“我喜歡他好久了……我十六歲就開始喜歡他,一直喜歡……我答應了父母,從秘境出去後就帶他回去的。”

  “喔,這樣啊。”徐青修聽見自己這樣回應,卻止不住渾身都在顫抖,夜風似乎帶著從所未有的冷意。

  原來是這樣啊。

  十六歲……自己第一次在去千幻之林的路上遇見幕令沉的時候,他都有二十六歲了吧。

  原來在那個時候,幕少宗主已經有一個放在心底,愛了十年的人了。

  自己到底是在希冀什麼呢。

  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也該知道,原本就該是這樣的,是自己總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擺不正自己的位置。

  淚水不知不覺地從眼眶中溢了出來,徐青修覺得冷,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用力把半躺在地上已經有些不清醒的幕令沉拖起來,扶進洞府,放在大石床上,再輕手輕腳地替他換了衣服。

  眼淚靜靜滴落在石床之上,氤氳出深色的濕痕,好像主人不去管它們,就可以假裝它們不存在。

  小的時候因為動不動就紅眼眶被赤黃真人說過許多次,他也不希望自己總是表現得如此軟弱,可是眼下已經顧不上再顧及這些了。

  也好。徐青修躺在幕令沉旁邊,默默想著。反正他們就要從秘境中出去了。

  這樣,就好了。

  第40章 野望

  距離那個時候已經又過去了不少日子,可是再度想起來,徐青修的心中還是不可避免地一抽。

  他自嘲一笑,調轉目光不再向中間的席位看去,伸手拿起了長條几案上的長頸琉璃玉瓶——他們這些普通後輩弟子平時可不容易喝上雲谷仙釀,今天能夠隨意暢飲,也算是託了幕宗主他們的福。

  徐青修來參加晚宴原本是抱著打起精神探聽當年瀾煙山莊往事的目的,如今看樣子眾人全是在攀關係拉交情你好我好大家好,連此次可能的魔劍千念事件都沒有提起,不禁有些失望,意興闌珊之下除了喝酒似乎再無事可做了。

  雲谷仙釀是上好的仙釀,後勁足,徐青修幾杯下肚就覺得胸腹中有一團極烈的火在燃燒,這把火一直燒上了他的雙頰,臉上都能感覺到灼熱的溫度。

  他伸出手,用手背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唔,有些燙。

  於是輕輕笑一下,繞過身旁的同門,從不起眼的側門走出會場去吹風。

  卻不知道在他沉迷佳釀的同時有人一直在暗暗看著他。

  幕令沉起初就敏感地察覺到了徐青修若有若無的看向自己的目光。

  這筵席庭院之上有二三百人,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但是徐少俠的目光當然格外重要。

  意識到這一點後,幕宗主維持表情不變,暗暗更挺直了背,並拿捏了一下自己端杯舉箸的姿態是否優雅,是否沉穩,是否一眼就能讓人感受到自己是個可依靠的男人——後來他覺得自己想多了,無論他怎麼努力,單憑這一個姿勢好像也傳達不出足夠的信息。

  不過幕令沉暗暗看看自己左右的青蒼閣閣主和雲谷仙門掌門就覺得又有些放心了。

  左面的長眉垂肩,如下界傳說中的長壽老兒;右面的大腹便便,已然一副中年發福形象。

  大家同為一門之主,真是全靠同行襯托。

  幕令沉穩穩地端著,假裝沒有發現對方在看自己,餘光卻一直在暗暗瞟著徐青修,很快黯然地發現青修不看自己,改喝酒了。

  好處是他這次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著自家愛妻而不怕和對方目光對上了。

  壞處是內心感到很失落,一波又一波地失落。

  孩子都那麼大了,幕宗主不想自己像剛成年或是剛成親的年輕小伙子一樣那麼幼稚,媳婦兒不管自己就不開心,可是失落的心情卻是不受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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